对他来说,事关终身,管什么神妃仙子,管什么天下大势,管什么刀刃加身,只要他不喜欢,那就决不允婚。
他有绝对的自信。
论情分、论门第、论高下,谈世子自负不逊于世间任何一人。
纵然是圣心如此,纵然是民心所向,纵然是百官所盼。
那又如何?
要让他眼也不眨,毫无尝试,便拱手相让退避三舍,那比杀了他都要困难。
天色渐渐暗淡,大片云层飘来,遮住日光,天边像是蒙着一层灰蒙蒙的雾。
微冷的风吹来,带起砂石。
东宫近在眼前。
谈照微跃下马背,任凭侍卫牵走白马,直接向宫门内走去。
他从前时常出入东宫,守门的禁卫早得了吩咐,自觉地让开道路。
一名太女近前的内侍等在这里,笑着一躬身:“世子,请随奴才来吧。”
宫道幽深漫长,两边朱墙望不见尽头,狭窄的宫道上,谈照微忽然感觉眉心一冷。
他抬起头。
一点雪花悠悠打着转,飘落在他的眉心。
下雪了。
今年第一场初雪,倏然而至。
身为东宫常客,宫人侍从大半都识得谈照微,纷纷行礼。谈照微也不是冷淡拘谨的性子,愉快地沿路叫起,看见几个面熟的,还要招呼两声。
“没礼貌。”目送着那名宫女不理不睬地走了,谈照微点评道。
引路的内侍差点冒出汗来,只能假装又瞎又聋,既不敢得罪世子,又不敢奉承着说穆嫔娘娘大宫女的坏话,赔笑道:“世子,这边请。”
从东宫花园外经过,没多远就是接风宴所在的本宁殿。走过花园时,天寒百花凋敝,暖房中娇弱不堪的花儿又不能挪到这里,园中无甚可赏,光秃秃的枝叶矗立在那里。
谈照微多看了两眼。
就在这时,他瞥见园林深处,有一道雪白高挑的身影,影影绰绰。
“那是?”
引路内侍眼神平常,自然不能和谈照微利如鹰隼的目力相比,驻足看了好一会,才了然地笑道:“那位是南方来的裴郎,这几日那边翠微湖的湖水结了一层薄冰,湖里的天鹅有的笨拙,被卡在那里游不动了,怪好玩的,裴郎有时会过去看,顺便喂食。”
谈照微眉梢轻扬,瞬时听出了内侍话里隐藏的信息:“怎么,那位裴郎时常出入东宫吗?”
内侍不解深意,笑道:“那倒不是。”
谈照微眉梢落下。
紧接着,内侍又道:“裴郎才高,为示恩典,太女殿下特许裴郎暂居东宫葆肃阁,不与其他人同住北府。”
本宁殿里,今日来为谈照微接风洗尘的属官伴读已经到齐大半,彼此熟识,早在殿内热情聊起天来,仗着太女殿下还未驾临,声音几乎掀翻殿顶,隔着老远便能听见。
喧哗声中,谈照微神情如常,推门而入。
殿内声音一止,旋即掀起更大的呼唤声、问候声、以及调笑戏谑声,纷乱非常。
许久不见,谈照微喜悦归喜悦,也嫌弃太过吵闹,和这群人打交道久了,随口便能一一敷衍。只是殿中都是聪明人,一眼便看出他的敷衍,更加不依。
被吵得头痛,谈照微扶额,艰难地抢过人群,挤走众人,坐在左下首第一张席位上。
众人哪里还和他客气,又是笑闹又是推挤,要把他从席位上掀开。
谈照微死死守住席位不肯动,道:“你们抢右边那张,多久没见了,都让让我。”
殿内气氛忽然诡异地一静。
谈照微察觉到异样,抬起眼来,环视四周。
不远处,相隔数张席位的地方,郑明夷袖手闲坐,并不参与闹剧。
直到此刻场中寂静下来,他才半是戏谑、神情难测地道:“那张有主,不能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