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院里的穆嫔如遭雷劈。
晚间裴令之从赵国公的丧礼上回来,听说自己又多了百遍宫规要抄,愣了片刻,默然坐下:“殿下没事吧。”
“我只少吃了一顿饭,能有什么事。”
景昭忧愁道:“父皇一定发现了。”
裴令之本来就觉得这个主意行不通,他姐姐五岁不想上家学,用这一招逃课都嫌粗糙,只是皇太女有妊多思,更兼病急乱投医,裴令之于情于理都没办法阻拦。
他其实不太明白景昭那种堪称焦灼的情绪从何而来,理智却告诉他不该深思,于是温声宽慰道:“圣上不会责怪殿下的。”
景昭眼底忽然盈起闪烁泪光,她立刻垂眸,纤长睫羽如一张细密的网,将快要落下的泪水挡了回去。
父亲当然不会责怪她。
可她不在乎受责与否。
母亲早已葬入南陵深处,父亲是她唯一的血亲。
神思不定间,景昭悄无声息别过头去,她一滴眼泪也没有流,单手支颐一动不动。
裴令之悄悄探头,瞥了眼皇太女神色不算太难看,又坐回原位,轻轻拍抚她的肩背,以示安慰。
景昭忽然没头没脑道:“你为什么不问我?”
裴令之一怔,旋即失笑:“为什么要问呢?殿下想说,自然会说;殿下不想说,何必勉强?”
“况且。”他柔和道,“有一条界限摆在那里,是对我们彼此的保护,不是吗?人心是不能考验的,无论结果如何,考验本身就是最大的危险和伤害,殿下愿意守住那条界限,其实我也松了口气。”
“你不生气吗?”
裴令之坦然道:“当然。”
“那就好。”景昭慢吞吞道,“父皇确实没有因此而责罚我,但是”
裴令之眼梢一跳,刹那间生出些不妙的预感。
“父皇迁怒于你,令你今年去南陵祭祀。”
裴令之:“”
裴令之缄默片刻,不太抱希望地道:“只有我?”
景昭点点头。
“圣上不去吗?”
景昭看着他,很同情地摇摇头。
“”
裴令之叹了口气,道:“希望还能回来。”
第149章第一百四十九章皇后碑文
“我就知道。”裴令之无奈道。
如果从空中俯首下望,平直大道覆满皑皑白雪,树梢雾凇剔透玲珑,南陵山影笼罩在雪雾云烟深处,影影绰绰看不真切,几乎令人疑在梦中。
此情此景如真似幻,雪地里储妃仪仗浩荡无边,浑然自成天家气派,数百名卫率前后清道,青衣宫人左右扈从,更是雪景中荡开的浓墨重彩绚丽一笔。
全套仪仗、如云卫率,无论怎么看,都可算得上十分严密,毫无可乘之机。
——前提是裴令之一直留在翟车中。
他稍稍侧首,颈间薄刃割破血肉,立刻渗出一线薄红,转瞬间沾湿了雪白领口。
十二翎冠太过沉重,裴令之即使吃痛,也只能轻柔平缓地一寸寸转过头,凝望着颈间染血的薄刃,与持刃的内官。
那内官穿一身淡青衣,是祭陵典仪中最低等的一类侍从,面目寻常毫不出奇,但持刀的手却很稳。
裴令之问:“你是何人?”
不待回答,他稍稍偏头,看向殿后的方向。
“请出来吧。”裴令之温声道,“尊驾敢潜入皇陵、挟持储妃,却不敢现身人前,这是什么道理?”
话音未落,架在他颈间的薄刃又往里一压,剧痛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