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个容貌秀丽的年轻女子,五官轮廓天生就像工笔勾勒的仕女图,眉纤目秀挑不出一丝缺憾。
但和她生来秀丽柔婉的五官轮廓不同,她的身量比普通闺阁少女要高出半个头,目光、神情、眼梢唇角最细微的走向都有种极具攻击性的锐利。
先天的婉转和后天的锋利共同凝聚在这张脸上,使她多出一种惊心动魄的美感。
这种美丽天然自带侵略性,绝大部分人第一眼看到不会觉得可亲,只会心生戒备忌惮,但没人能否认她非常好看,哪怕随随便便往那里一站,都能轻而易举吸引大批目光。
女子嗯了声,率先进了房门。
离房屋不远处有条小溪,小女孩舀来水,认真把房屋内外泼了一遍,被沾湿的尘土无法四处飞扬,就不会那么呛人了。
卓业稷坦然接受小女孩的上供,拿了个烤地瓜,在床边坐下,一边剥皮一边问:“昨天教你的忘了吗?”
小女孩连忙摇头。
卓业稷于是让她写给自己看。
小女孩蹲下来,夯土地面布满黄土,倒是省了纸笔,她从袖里取出精心挑选的一根短而笔直的小树杈,开始在地面上划拉昨天学到的字。
“礼问来学,不问往教”八个字,她写一笔顿一笔,足足花了一炷香功夫才写完,期间‘往’字还缺了两笔,看着便像个天残地缺的人。
卓业稷把地瓜吃得只剩下皮,擦了擦手,蹲下身握住小女孩的手,带着她把这八个字又写了一遍。
“知道错在哪了吗?”
小女孩连连点头,照着卓业稷的字反复描摹练习,小声诵读默记,然后换了一边,认认真真又把这八个字默写出来。
这次倒是写的有模有样——并不是说字写得多好看,卓业稷在东宫读书长大,本身就写得一笔好书法,等闲文人的字根本入不了她的眼,更别提小女孩拿树杈划拉出来的几个字,横平竖直都做不到,充其量只能说可以看出来是字。
真正值得嘉许的是,这一遍下笔时没有太多犹豫,也没有缺胳膊少腿,每个字都完整。
“不错。”卓业稷胡乱夸了一句,“可以接着往下学了,前面学过的会背吗?”
小女孩用力点头,果然低声背起来:“得人一马,还人一牛。”
“错了。”卓业稷扶额,“你恩将仇报啊。”
“哦哦!”小女孩赶紧纠正,“得人一牛,还人一马。往而不来,非成礼也……礼问来学,不问往教。”
“还行。”卓业稷默算一下时间,本来想让小女孩从头默写的心也消了,“快来,今天再教你八个字。”
小女孩高高兴兴挪过来,只见卓业稷抄起树杈,写下八个字:“认识吗?”
“认识。”小女孩很高兴碰到了自己前两天学过的字,“这个是‘父’,父亲的父,这个是‘事’,事君的事!”
卓业稷说:“今天着重记住剩下六个字。”
她带着小女孩念了一遍,就开始让小女孩动手描摹,宛如拔苗助长的农民:“先照我的字描两遍,记住字形,然后慢慢练习怎么写,我一点点给你讲意思——等等!”
声调骤然转急,小女孩本来蹲在地上,被她吓了一跳,坐倒在地,当场蹭花了卓业稷刚写好的字。
“……姐姐。”小女孩不安地喊了一声,“怎么办呀。”
卓业稷却根本没理会,走到门口向外张望,身体却巧妙隐没在墙角暗影里。
——三。
风声簌簌作响,刮过屋后连绵荒草,远处天际闷雷滚动,鸟儿惊鸣振翅高飞。
——二。
极其细微的震感隐隐传来,不似地动,轻到很难察觉的地步,却越来越近,越来越明显。
——一。
嗖!
寒亮羽箭破空而来,刹那间仿佛撕裂了无形屏障,空中传来高速尖锐的鸣响。
卓业稷转身,借墙壁遮挡隐没身形,同时对地面上呆坐的小女孩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她哗啦掩上门,两扇破门板摇摇欲坠,除去勉强遮挡远处视线之外起不到任何作用。
“姐姐……”
卓业稷干脆利落一掌劈在小女孩后颈,拿被子裹住她塞到床下,紧接着足尖一抹,地面字迹全部消失。
然后她转身走向房门外,还没忘记把门从外面关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