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的婴儿嘶声嚎啕,但那嚎啕声很快止息,转作濒死的挣扎,微薄至极,仿佛一手就可以完全掐灭。
“住手!”
“我要杀了这个孽种……”女子喘息着,“我要在你眼前掐死这个孽种……它让我恶心……”
年幼的景昭跪在人堆里,内官宫女们拼命用身体遮挡压制她,但人群中矮下去的一个头顶还是极其显眼,下一秒喉头骤紧,铁铸般的五指卡住咽喉,将年幼女童硬生生拖了出来。
“不要!”
“好,好。”慕容诩低沉的、可怖的声音从头顶传来,那手掌寸寸收紧,女童来不及挣扎反抗,刹那间雪白小脸青紫涨红,变成了一种极为可怖的颜色。
“一命换一命,我儿子生下来就被掐死,换你千辛万苦保到五岁的女儿一命,不亏。”
耳畔剧烈嗡鸣,喉头完全窒息,女童听不清任何话语或动静,天昏地暗痛苦挣扎,但那动作犹如蚍蜉撼树。
下一刻女子撕心裂肺尖叫:“放开她!”
襁褓从手中滚落,稳婆扑上来夺过婴儿检查拍抚,那孩子终于嘶哑地细细哭出声来。
慕容诩手一松,女童跌落在地上,空气灌进口鼻肺腑,哇的一声干呕起来,眼泪潸然而下,伏在地上剧烈喘息。
她听见母亲痛哭的声音:“我的孩子,昭昭,昭昭!”
她听见母亲切齿嘶声:“慕容诩!慕容氏奴儿,恨不早杀之!”
景昭伏在地面上咳喘,抬起泪水模糊的眼睛,虚弱至极的母亲扑过来,她虚弱到连一阵风都能吹倒,可她向自己扑过来的动作就连锦书锦瑟两个大宫女都没能止住。
景昭看见稳婆抱着襁褓,小心绕开母亲走过来,像要将新生的六皇子交到皇帝怀中。
母亲恨极的神色那样清晰,又那样不甘。
就差那么一点。
距离扼杀那个令母亲倍感厌恶耻辱的存在,就差那么一点。
都是因为她。
是她拖累了母亲。
她一直在拖累母亲。
如果没有意外的话,她永远会是母亲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痛苦枷锁,是勒在母亲颈间一条驱使的鞭子。
她忽然叫了声:“母亲。”
年幼的女童撑起身体,摇摇晃晃直起腰,满脸都是因窒息而滚落的泪水,她拨开宫人搀扶的手,看向焦急张开怀抱的母亲。
然后她转过头,看向慕容诩。
她很少直视慕容诩,这个动作容易被视为挑衅,而母亲不会坐视她承担后果,代价依然要母亲来付。
慕容诩似是微怔。
他用一种玩味的眼神看着女童,没有忽略她毫不掩饰的憎恨,却根本不在意。
景昭摇晃了一下。
扼颈之后的眩晕如影随形,再加上眼底盈满泪水,她其实不太能看清东西。
不过没关系,看见轮廓就够了。
两步之外,是只摆着花瓶的柜子。
景昭短促地一笑,那笑容不是冷笑、嘲笑,也不含欢喜、愉悦。
如果一定要说的话,像是心底大石落下,极度平静的笑容。
她一头撞了上去。
惊叫声平地暴起,刹那间鲜血四溅。
女童倒下来,血流满面,笑容定格在她的脸上。
越是怕死,便越容易为人所制。
现在她不怕死了。
那么她们母女,就都自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