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
柳府侍从喜气洋洋地喊:“东宫皇孙初诞,圣上大赦天下,国朝之福,我家女君特地吩咐,散些福钱,人所共庆!”
伴随着悠长的呼喝声,柳府散钱的牛车一路远去,遥遥可以看见路边汇聚起许多争抢接福钱的百姓。
柳知剥开半个橘子,咬了一口,酸的眼泪险些落下:“母亲。”
她犹疑着问:“这样……是不是太显眼了?”
柳希声神情安然,微笑说道:“不会。”
看着女儿疑惑的目光,她平静道:“我要告诉你两个道理:第一,世间的聪明人从来不止一个;第二,太过聪明、想得太多,是把双刃剑。”
柳知怔愣片刻,神情慢慢变了。
柳希声知道女儿听懂了。
她放下茶盏,平和地道:“聪明没有错,太聪明也没有错,但天底下的聪明人多的是。如果你聪明过头,又没有派上用场,事后一定要做出补救。”
她抬手隔空点了点女儿的眉心,声音同时变得冷肃:“不要给上位者心里扎刺,明白吗?”
见母亲肃声,柳知哪里还敢安坐椅中,立刻起身拜倒:“儿愚钝,幸得母亲教诲。”
柳希声看着女儿,缓和声气,道:“你一向很聪明,我在你这个年纪,不见得比你更会做事。但你不能自矜,在这个朝堂上,没有人是傻子。”
“你是干臣,朝堂里不缺干臣;你够年轻,天底下年轻俊才多如过江之鲫;你是女子,京城里仔细搜罗才女,百名千名未必有,十名二十名还是能找出来的。”柳希声语重心长道,“为臣之道,第一是把君王看得够重,第二就是把自己看得够轻。”
“如果把自己看得至关紧要,又要地位又要实权又要尊荣又要名声,再一口气留十条八条后路,那离死也就不远啦。”
她挥手叫女儿起身。
又有一名侍从进来,附耳低声说了几句。
柳希声便笑了:“看见了吧,聪明人多着呢。”。
“皇孙初诞,夙慧外显,英华殊异。”谈国公仔细咂摸着圣旨上的辞藻,又对妻子说,“快跟上,咱们可不能掉队。”
国公夫人没好气地道:“还用你说?”
论起权势,谈国公府纵然急流勇退,风头也丝毫不逊,但论起揣摩上意,勋贵武将仍然要排在文华阁丞相的后面。
国公府的侍从早早出门,四处游逛,一打听到几位丞相府上开始散福钱,立刻便回来报讯。
国公夫人当即命人抬两箱子铜钱出去,想了想,又未雨绸缪地令人拿了银子去钱庄再兑几箱散碎铜钱,而后才往书房来。
谈国公正在奋笔疾书,抄写门客早就替他代笔拟写的几篇贺表,准备稍后便递进宫里。
国公夫人凑过去看了一眼,指着几处提意见:“改一改,这几处典故用的太深,不像你的水平。”
谈国公连忙改了,又有些担心道:“儿子呢?”
想起儿子,一贯端庄的国公夫人也忍不住叹气,道:“哎……我没敢去看他,要不你去看看?”
谈国公:“……”
夫妻二人硬着头皮,相携前去外院探望儿子。
谈照微正在拟写贺表。
与父亲不同,他自幼在东宫读书,文学造诣虽不算顶尖,却也很拿得出手。父母过来的时候,他正在给贺表收尾。
国公夫人疼爱儿子,闲来无事都要夸奖几句,伸头一看,称赞道:“真是文辞俱佳,性灵外显,不愧我儿。”
又很小心地道:“不如一起递上去,你父亲也拟好了。”
谈照微道:“也好。”
见他神色并无太多异样,夫妻二人对视一眼,反而心慌。谈国公干咳一声,便道:“这确实是一件大大的喜事,于国于家都该好生庆贺,咱们家也散点福钱。”
谈照微一本正经:“确实当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