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褚明彰没有对此表露出不满,他很省心,很听话,所以因为生他胖了十斤的褚桦到后来也愿意偶尔扮演一下慈母的形象……比如在褚明彰表露出想要养猫的意愿时给他找来一只漂亮的小猫。
直到今天,褚桦都不觉得自己当时做的有什么不对,褚桦身份不一般,性格极度自傲——她认为只有最好的东西才配得上自己,否则就是自降身价。
这是绝对不允许的。
褚桦的阶级观念非常重,她认为褚明彰身为她的儿子自然也应该继承这种“优良品德”,远离低廉的东西,远离低等的人。
在褚明彰小的时候,他曾看见过褚桦做一件事——
主厨准备了新鲜的牡蛎,端菜的佣人是新来的,她为褚桦挤柠檬时没有戴手套,褚桦一只手撑着下巴笑着看她做完了这个动作,在对方将装着牡蛎的盘子推回来时,褚桦甚至还对她说了谢谢。
但是褚桦没有吃,她对那个年轻姑娘说:“抱歉,撤下去吧。”
“什…什么,褚夫人,我…”这个佣人显然是慌了,褚桦竟还有心情对她一笑,她伸出一根涂了甲油的纤细手指,指尖指了指她的手,又晃到边上的手套上,“你忘记带手套了。”
姑娘也有点傻,没能听出她的弦外之音,看着被推开的牡蛎有些肉痛,她怯怯地说:“夫人,我……我洗过手了。”
“是吗?”褚桦也没有多说什么,只点点头,“那放着吧。”
东西是放着,可到了最后褚桦也没有动它一下,晚上褚明彰路过褚桦房间,听到她在跟管家说话。
“新来的那个,辞了吧。”
管家愣住了,这是她的远房亲戚,很淳朴的一个农村姑娘,高考分数很高,为了给妈妈治病才放弃学业出来上班,她还想快点攒够钱回去读书。
这些事情褚桦也知道,可她就是这样毫不留情地说了辞退。
不出意外的,管家问她为什么,褚桦幽幽一笑:“为什么?家里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好来的,不懂规矩,就不要来做事,我这不是慈善机构。”
她话说的很难听,尖酸刻薄的样子与白日里对着那个女孩儿浅笑着的模样重合,当天晚上姑娘就被赶出去了,褚明彰趴着窗户看她,她在哭,外面下雨了,所以分不清脸上的水滴是眼泪还是雨点。
年幼的褚明彰内心深处生出一种很奇怪的感觉,他形容不出来具体的感受,只觉得又一种隐隐的排斥,可他天天与褚桦待在一起,褚桦的思想早就潜移默化地影响了他。
所以褚明彰自然而然地认为自己排斥的对象是那个被辞退的,雨中的女佣。
也是那天之后,他忽然就有了洁癖,不允许任何人动他的东西。
按理来说,褚明彰会一直这样成长下去,变得冷漠、傲慢,在日复一日中成为第二个褚桦,但不至于像褚桦那么随心所欲,毕竟他还有一半儿徐宗海的基因——那可是个彻头彻尾的劳模。
褚明彰自己也是这样想的,他也不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好,然后等初二那年,他第一次见到李知。
周家的私生子,上不得台面的身份,褚明彰不想去看这种人脏了自己的眼,可当李知出现在他面前时,他还是没忍住多看了几眼。
因为他太白了,简直白的像一块羊脂玉。
低贱的私生子自然逃不了一顿捉弄,褚明彰虽然跟韩子尧还有周柏宇接触,却也知道他们不是什么好东西,所以打心眼里也看不起他们。
以褚明彰对他们的了解,这个私生子必然没有好果子吃……但这也不关他的事,褚明彰不想管。
……他原本是不想管的。
但那个瘦男孩一直在哭,一个男孩子哭起来的声音怎么会这么细弱,断断续续的,像小猫叫。
褚明彰觉得很烦,他出手解了围,丢过去了一包纸。
他觉得李知像一只脏兮兮的猫。
***
后来李知成了他的前桌。
他真的很白,褚明彰抬头时总能看见他那截雪白的颈子,骨节凸起来,一片雪一样总是在褚明彰眼前晃来晃去,晃的他觉得很烦。
李知总是让他觉得很烦。
他知道班里大多数人都不待见他,李知在这里的日子不好过,学校里不少人都在背后、甚至于当面对他指指点点……但是这跟他有什么关系?
李知怎么样,不会对他造成任何的影响,褚明彰是这样想的……直到他看到李知趴在桌子上哭。
他哭的很伤心,很无所顾忌,声音都哭哑了,褚明彰甚至觉得,如果他再这样哭下去,声带都会损伤的。
很可怜,之后的事情就不受他控制了……褚明彰总是忍不住帮一帮他,哪怕每次帮之前他都会告诉自己这不关他的事,而每次帮后他又会后悔。
他一次次地警告自己不准多管闲事,又一次次地因为李知而破例……往王凯轩身上泼热水是褚明彰下意识的动作,是他从小到大做过的最出格的事。
褚明彰告诉自己就这样,不要再管了,可他没想到自己与李知的纠缠才刚刚开始——
他倒在地上,一动不动,他的身上盖满了垃圾,乌糟糟的头发遮住大半张脸,他看起来像一只被车碾死的流浪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