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怜我吗?”
会有那么一点点的……为我感到难过吗?
李知没什么感情地笑了一声,他回答的非常干脆:“不会。”
说这话时他靠向褚明彰,褚明彰身上还疼着,可是李知的靠近却好像一剂强力的麻药,使他晕乎乎,忘却疼痛,除了盯着他的脸,什么都做不了。
唰——
李知掀起他的袖口,疤痕交错的手臂显露在人前,褚明彰期待着他的表情发生一点点变化,但是没有。
泰山崩于前而色不改——褚明彰想到了这句话,但很快又被他自己否决了。毕竟他之于李知,恐怕只是一捧小小的隆起的土坡,风一吹就拂走了,实在算不得什么泰山。
“什么时候开始的?”李知问他。
“你说要跟我离婚之后。”
李知依然没露出什么意外的神色,褚明彰哀哀一笑:“我以为你会有点惊讶的,这个时间应当比你想象中要早。”
李知没有反驳这句话,他点了点头:“确实比我想象中要早。”
“但是……”李知侧了侧头,脖颈拉出一道优美的弧,“我已经知道了。”
“你姥姥,已经把所有的事都告诉我了。”
三年多以来不间歇的自残,第一次无意识的吞药到这一次的自杀,过度思念而产生的精神分裂,靠幻觉支撑的那两年……
“好像过得确实很不容易。”李知说。
褚明彰一眨不眨地看着他,像对待最晦涩高深的文章那样去剖析解释这短短的一句话,他揣摩李知的隐含在这句话之下的情绪,希望能品咂出那么一两分的心软、可怜。
故事好像就该这样结束了,老套却很圆满——一个从来不懂什么叫爱的人永远以冰冷傲慢示人,终于他因为自己的傲慢而得到代价,被伤害过的爱人毫不留情地离开了他。
痛失所爱的这些年他悔不当初,向来顺风顺水的人也算吃够了苦,痛改前非后又屡遭冷脸,现在绝望地要拿刀捅死自己……
他的身边人都不敢相信昔日的褚明彰会变成这样,所有人都在劝李知回心转意,而李知应当迫于压力,迫于身边人的暗示,迫于那么一点未曾消泯的旧情,重新与他在一起。
这似乎就是最好的结局了。有那么多烂俗的狗血小说都是这样写的,而他们的故事比起庸俗的狗血小说,也好不到哪里去。
理应如此的。
但是李知只是不咸不淡地扯了扯唇角,漂亮的薄薄的嘴唇像泛着寒光的刀:“那又怎么样呢。”
“其实我很好奇,当你要将刀子捅进身体里的时候,你在想什么呢?”
“……我…”褚明彰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开口,“我想…”
“如果我死了,你会不会有那么一瞬间会后悔,会有一点……”
有一点,哪怕是一点点的心疼我。
褚明彰没能将这句话说完,不过李知也已猜出了他的后半句话,李知摇摇头:“不会的。”
“你死了,我一点感觉也没有,我不会可怜你,但是怜悯你,这也不过是因为,我觉得你实在是太可悲了。”
“我为什么会感到后悔?”李知摊了摊手,“从此以后,再也不会有个烦人的人出现在我生活里了,他永远消失了,我应该感到无比的庆幸才对。”
“褚明彰,你知道这个世界上有多少人因为精神疾病死掉吗?”李知薄唇亲启,报出一个惊人的数字,“他们有割腕的、有抹脖子的,或者上吊、跳楼……也有像你这样,尝试着自己将自己捅死的。”
李知停顿了一下,唇角似乎噙着笑意:“其实你也有点儿恨我吧,恨那个从前听话的我消失了,而现在的我,怎么也不肯顺你的意。”
“所以你绝望,乃至于愤恨,对吗?”李知用轻巧的话戳破褚明彰藏在最深处的真心话,“你不是要我一瞬间的后悔。”
“你是要我一辈子的后悔。”
“你想一辈子跟一根针一样扎在我心里,要一辈子跟我纠缠在一起,想用你的死洗刷去我们之间的那些纠葛……若干年后,谁也分不清楚谁对谁错。”
“你想错了,大错特错。”李知说。
“没有谁的性命会被人捧在怀里去缅怀一辈子,哪怕是血脉相连的母子、母女,都不会的。”
“那么褚明彰,你又是打哪来的自信,会觉得我会因为你而后悔,因你而痛苦呢?”
“这三年来你痛苦,那又如何?世界上那么多人,凭什么你的痛苦就比别人更沉重?凭什么你的命就比别人更宝贵?”
“你的生死,与我没有关系。”李知说,“如果有一天你死了,我会看在我们认识那么久的份上,给你定个花圈过来,当然……也仅此而已。”
褚明彰像个听人训话的初中学生似的坐在李知面前,李知多说一句话,他的嘴唇就越白一分——而这时候的褚明彰已被推到了生与死之间的交界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