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京的四月,樱花季的薄雾如同被风揉碎的云絮,轻轻浮在城市的轮廓之上。
空气中飘散着湿润的泥土和新生嫩叶的清香,但这抹生机却无法驱散笼罩在我家中的愁云。
我叫橘雪,今年十九岁,是东京艺术大学一年级的学生。此刻,我本应在画室里对着石膏像挥洒炭笔,但我的脚步却停在了弟弟橘春的房门前。
门内安静得只听得见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以及空气净化器低沉的嗡鸣。
我轻轻推开门,一股熟悉的、混杂着消毒水和百合花香的气味扑面而来。
春正靠在床头,捧着一本书,但他的视线却空洞地落在窗外的雨幕上。
他比我小两岁,正在名门“私立星棱学院”读高中二年级。
或者说,“本应”在读。
“姐姐?”他听到了我的脚步声,回过头来,苍白的脸上努力挤出一个微笑。
春的病是一种慢性免疫系统疾病,像一个潜伏在体内的恶魔,时不时会跳出来将他拖入虚弱的深渊。
高强度的学习和压力会诱发病情,因此,他高中的大部分时间都是在病床和医院度过的。
“今天感觉怎么样?”我走过去,习惯性地摸了摸他的额头,温度正常。
“老样子,”他轻轻摇头,视线落在我带来的画夹上,“学校的课题很忙吧?不用每天都回家看我的。”
他的体贴总是让我心疼。我摇摇头,在他床边坐下,将画夹放在一旁。“没什么,教授人很好,给了我很多宽限。”
我们聊着一些无关紧要的日常,比如我画室里有趣的同学,比如邻居家那只总爱在雨天打盹的肥猫。
但我们都心照不宣地回避着那个最沉重的话题——他的学业。
星棱学院以其精英教育和严格的校规而闻名,其中最铁面无私的一条就是出席率。
无论理由多么充分,长期缺席的学生最终都会面临被“劝退”的命运。
而春的出席率,早已经跌破了危险的红线。
沉默在房间里蔓延,最后还是春先开了口,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妈妈……今天又收到学校的邮件了吧?”
我的心猛地一沉。
就在这时,房门被轻轻推开,妈妈端着一盘切好的苹果走了进来。
她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轻松,但发红的眼圈出卖了她。
她将果盘放在床头柜上,手中还捏着一张被攥得有些发皱的信纸。
“春,小雪,”她的声音有些沙哑,“这是……学校的最后通知。”
那封信就像一份判决书,冰冷地宣告着:若橘春同学在下周一前仍无法返校并保证后续的稳定出席,校方将启动退学程序。
“对不起……”春的头垂得更低了,肩膀微微耸动着,栗色柔软的及肩发丝滑落下来,遮住了他的侧脸。
“都是我的错……浪费了爸爸妈妈那么多钱,还……”
“说什么傻话!”妈妈立刻打断他,声音里带着哭腔,“身体才是最重要的!什么学校都比不上你的健康!”
话虽如此,我们都知道,能考上星棱学院,是春一直以来的梦想。
他为了那个梦想,在身体允许的短暂时间里付出了比任何人都要多的努力。
那里有他憧憬的老师,有他短暂结识的朋友,有他所有关于“普通高中生”生活的美好向往。
如果就这么被剥夺,对他的打击将是毁灭性的。
我看着痛苦的弟弟和无助的母亲,内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又酸又涩。我站起身,踱到房间的穿衣镜前,试图平复一下呼吸。
镜子里映出我的样子——和春一样,我也是一头及肩的栗发,因为学画画方便,我很少打理,只是简单地束在脑后。
我的五官轮廓,如果除去那些属于女性的柔和线条,其实和春惊人地相似。
我们都遗传了母亲那双略带忧郁的杏眼和高挺的鼻梁。
我的目光从镜中的自己移开,落在了书桌的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