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下的实在太大,王禀也钻入一个射楼躲避躲避。
缩在里面的宋军,呲着牙问道:
“王相公,你说辽狗到底什么时候扑城?”
王禀摇摇头,出神的向北面雨雾深处看去:“辽狗不会扑营了,只怕是在趁机撤军。”
“撤军?”身边人都悚然一惊,不自觉的围了过来。
“辽狗如此大优的局面,如何还要撤军?粮草供应不上了么?如果他们要撤军,俺们怎么没听到上官通传?给压在这里受了这么些天鸟气,辽狗撤军,怎么也得追杀一场!”
王禀心中暗暗点头,西军就是西军,胸中那股子气还没丧失干净。
即使是败了,也敢于还击,渴望复仇。
王禀笑道:“咱们不好受,你当辽狗就好受了?他们啊,亡国在即,比咱们难!”
雨雾的另外一头,耶律大石骑在马上,直直地看着南面模糊不清的宋军营寨。
雨水打在他的金盔上,沥沥作响,再顺着铁甲滑落,更增添了几分寒气。
胯下健马喷着响鼻,不安的活动着,吐着长长的白气。在他身边,簇拥着无数铁甲骑士,都默然而立。
大队大队的辽军士卒,正在填营盘周围的壕沟,而又在开挖横贯东西的长濠。
辎重已经先期而撤,车马牛骡,也正被赶着离开一线。
车上堆得满满的都是器械辎重粮草,牲口口中都已经衔枚,嘶鸣不得。
只是在泥泞当中挣扎,车夫马夫尽力驱赶着这些牲口车辆,也滚得浑身泥水。
所有事,都透着一股子拧巴难受,大雨从天而降,不会只浇宋人,也淋着辽人。
押送护卫的军官在队伍前后奔走来去,小声但是急促的传着命令,维持着秩序,让这支庞大队伍滚动向北。
辎重撤完,就是先步后骑,将战斗兵力次第北撤。趁着这一场连绵大雨,耶律大石敢于确定,等自己过了白沟河,只怕宋人还没反应过来!再说就算他们能够发现,又能怎么样?宋人主力,已经被他打得土崩瓦解,四分五裂,难道还敢追来不成?
只是这一北去,只怕今生就再也难以南来了……
就算此时北上,自己就能挽大辽国运于危亡之中么?
耶律大石胸中之悲愤,难以言说,只觉得祖先耶律阿保机何等英雄,给后辈儿孙留下如此大的基业,竟然败于区区女真之手。
如今宋人如此羸弱不堪,要是大辽自己争气,说不定真能南下,一统中原,将这基业扩大个十倍、百倍!
可惜啊!
他正神驰天外的时候,就听见后面马蹄声响,转头一看,却是萧干带着大队奚军侍卫赶了过来。
奚人个子高身材壮硕,骑在马上都是铁塔般的汉子,更映衬出他们的大王萧干的消瘦。
耶律大石很敬重萧干,见他衣着仍然如往常一般朴实,戴着铁盔,裹着一领厚厚的披风,已经被雨水完全打湿了。
萧干也远远的就在马上向耶律大石叉手为礼:“林牙辛苦!辎重撤退之事,派个都管就可为之,怎么林牙还亲自立在雨中?如今正是国家存亡之际,还请为了大辽,保重身体!”
耶律大石沉默的也抱拳一礼,等萧干到他身边的时候,他才认真的看着这个一脸苦相的四军大王、南京都统、六部奚王。
耶律大石心中,其实也提防着他,风雨飘摇之际,耶律族人尚且降金,萧干是奚人
可他还能怎么做?萧干本来就是统帅,奚军更是他最嫡系的部队,只会跟着他走。
他此时也没有其他选择了,大家推举的皇帝耶律淳病危,自己必须回去。
“大王,奚军和契丹皮室按钵军,就交给大王了……这些兵力,已经是我大辽残存的火种,万望大王谨慎使用,切莫耗光了!”
萧干身边奚人侍卫,都冷冷地看着他。
他们的大王萧干才是名正言顺的大军统帅,南京都统,调什么兵都是理所当然的事情,耶律大石却是如此口气!
好像他是主将一般!
你耶律宗室,在这个时候,还真当是什么值钱的身份了不成?
萧干自己却是浑不在意,苦笑道:“林牙,萧某自然也是明白,涿州常胜军一事,萧某自当快去快回,不会让林牙在燕京虚悬过久……国事艰难,我等只有努力行事!”
常胜军,就是怨军的底子,此时他们已经不敢再信任了,毕竟怨军都是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