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乱喧嚣当中,有人伸脚,有人吐痰,终于这队骑兵缓缓来到了童贯的大帐之前。
到了童贯节堂如今,这里却又是另外一番景象,一般宣帅行辕行走的文臣幕僚,将能穿的衣服都套在身上了。
一个个冻得清鼻涕长流,但是就在泥地里徘徊不去,围着童贯大帐不肯散开。
这两天底下纪律秩序算是完全散了,也没人有心思管,不过此处外围全是童贯最心腹的胜捷军。
是他从西北的孤儿群中,挑选出来的,每一个都认他做了干爹,是他的义子。
在士卒们还没开始闹,最开始闹得最凶的这些文臣幕僚们,在此时却安静许多。
他们是懂行的,一眼就瞧出童贯要推卸责任,对于这些随军的文臣士大夫来说,现在最要紧的事情,是童贯如何应对这场已经成为必然的惨败。
你推卸责任没问题,把我们也带上!
他们这些随军听用的文臣幕僚,军功不敢想了,至少不要跟着受牵连!
这些人都是人精,事先没点关系的,哪个能钻营到童贯宣帅府来。
当初可是整个汴梁,都削减了脑袋,以能来伐辽为荣。那时候几乎人人都觉得,来了之后,这辈子就不愁了。
甚至是好几辈子都不愁了,不乏有人倾家荡产,变卖家产,送礼托人,这才混了进来。
只有家世够硬的,才能混进来,所以他们每个人都有靠山。
这里真正的消息,也需要及早打探清楚,回报给他们各自的靠山恩主们。
让他们在将来必然要掀起的汴梁风暴当中早做好准备,可以更好的应对!
这里面有蔡京的人,也有梁师成的人,有旧党的人,也有后宫的外戚
此时他们根本顾不上冷,也顾不上吃的差,这场战事到底如何了,才是最为关系着大家将来死活的事情!
一群文臣幕僚,这一两日就跟苍蝇一样,在节堂外面转悠着徘徊不去。
童贯的那些胜捷军亲卫,这辈子见到的钱也没有这两日塞上来的多,谁都想见见童贯,只希望他们行个方便,进去通报一声,或者干脆放他们进去。
虽然这些亲卫们人人流口水,却没有一个敢往兜里去。前车之鉴就在眼前,一个胜捷军的指挥使,因为和某个文官相熟,大着胆子替一个文臣通传了一声,又被童贯小厮指证了收了好几条黄金,顿时就行了军法!
童贯可以不管其他任何地方,唯独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也就是节堂,他不会允许出现任何差错。
挤过人群的这队骑兵,就跟得了赦一般,终于解脱了。他们在童贯帐前就纷纷下马,带队的这名军官,算是童贯身边剩下来的不多的几名胜捷军亲卫之一,王禀使出来的老人,身份地位在这儿。
他才一下马,那些抖抖瑟瑟乱转悠的文臣幕僚们就围了过来,也不顾他们身上全是唾沫和脚印,小脸上堆出了武臣们几十年不见的亲切笑容。
这名亲卫军官却是知道厉害,也不和他们搭话,什么都不说。头一低按剑就从他们中间大步走了过去,背后顿时就传来一片失望的低声咒骂。
一看到是派出去行要紧差事的人马回来,门口值守的亲卫军将不敢怠慢,立刻进大帐通报,转瞬之间就传回来童贯的话:“快点进来回禀。在外面耽搁个什么?”
那胜捷军亲卫军官吸口气,按剑走进大帐。
其实童贯自己,也不知道前线究竟如何,他只是彻底绝望了而已。
一而再,再而三,意料之中的胜利一次也不来,反倒是失败一个接着一个,已经把他打蒙了。
这个时候大帐当中,完全没有了氤氲之气,木图也摆了出来。
童贯也不在内帐,就在外帐当中,穿着正儿八经的官袍,他其实是喜欢穿轻甲的,年纪大了就披一身纸甲,总归是要有一个武将的英武模样。
童贯就看重这个,最希望别人觉得他猛!比真正浑身全活的爷们还猛!
他身边罕见的一个伺候人都没有,正围着木图在那里走来走去。
小军官抬头看来,童宣帅哪里还有一点,哪怕是一点,他当日抚边二十年,和西夏连场血战的统帅风范。
如今的宣帅,真的很像是一个太监了。
看到自己派出去的亲卫军官回来,童贯目光一闪,里头难得有了一丝凌厉之气:“如何了?”
那胜捷军亲卫军官不知道为什么,心中就暗叹一声:“宣帅,白沟河各处渡口,还有可以徒涉的地方,王相公都布置军马守住了。
至于涿州一带,也都派了心腹军官领军,没有宣帅手谕,谁也不得南撤。布置完毕,俺又检查了一遍,没有疏漏处,这才回来缴令!”
童贯嘿了一声,淡淡道:“你起来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