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午后,胤禔回府比平日早些,脸上带着一种奇异的、混合着兴奋与凝重的神色。他身后,竟跟着两位身着四品武官补服的陌生官员,看气度步伐,显然是常年在外的实务派,风尘仆仆,眼神锐利。
“容芷,快,把那几件最好的毛衣和袜子拿来!”胤禔一进偏院就扬声吩咐,语气急切。
容芷心中一动,立刻让人取来最新织成的几件靛蓝、玄色精纺羊毛长衫,以及几双厚实的羊毛袜。
那两位官员的目光瞬间被吸引,他们先是恭敬地向容芷和胤禔行礼,随即目光便灼灼地钉在了那些羊毛衣物上。
胤禔拿起一件玄色羊毛长衫,递给其中一位面庞黝黑、手掌粗粝的官员:“张主事,李主事,二位刚从宣府镇(长城重要关隘)换防回京述职,最知边塞苦寒。你们摸摸,试试这分量手感!”
那位姓张的主事双手接过,先是小心翼翼地掂了掂分量,眼中立刻闪过一丝惊异:“好轻!”
随即,他那布满老茧的手指用力捻了捻衣料,又按压揉搓,感受着那厚实却富有弹性的触感,以及羊毛纤维特有的蓬松保暖感。
另一位李主事则拿起一双加厚羊毛袜,同样仔细地揉捏、拉扯,感受其韧性和厚度。
“大阿哥,大福晋,”张主事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沙哑,他抬起头,眼中迸射出难以置信的光芒,“卑职在宣府戍守八年,冬日里那刀子似的白毛风(暴风雪),能生生刮掉一层皮!弟兄们裹着最厚的棉袄,外面套着皮袄,依旧冻得手脚麻木,关节僵硬,非战斗减员……唉!”
他重重叹了口气,随即紧紧攥住手中的羊毛衫,指关节都泛白了,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近乎颤抖的渴望:
“此物!此物若能量产,配给容芷边军将士!何惧他娘的朔风如刀?!这分量,比棉袄皮袄轻省太多!这厚度和保暖……卑职敢断言,穿上它,再套上外甲,弟兄们在城头站上一个时辰,手脚也绝不会冻僵!这……这简直是……”他激动得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词。
李主事也用力点头,拿起那双厚袜子,声音斩钉截铁:“还有这袜子!脚暖了,全身暖!雪地里行军,脚不冻伤,能救多少兄弟的命!大福晋,您这是……功德无量啊!”他看着容芷的眼神,充满了由衷的敬佩。
胤禔在一旁,听着两位戍边将领发自肺腑的激动之言,胸膛微微起伏,脸上是与有荣焉的骄傲。他看向容芷,目光交汇,一切尽在不言中。
容芷们看到了彼此眼中同样的东西:这羊毛,真的能成为守护国门的“神器”!
“好!二位大人所言,句句肺腑!”胤禔沉声道,“此事,本阿哥定当详实禀明皇阿玛!此物关乎军国,关乎万千将士性命,必当全力推进!”
送走两位心潮澎湃的兵部官员,工坊里一片欢腾。将士的认可,比任何赏赐都更鼓舞人心。容芷正盘算着如何进一步扩大原料来源、改进大规模生产工艺,宫里又传来了旨意。
这次的口谕,带着不同寻常的分量:“万岁爷口谕:明日未时正,科尔沁部台吉(贵族)额尔敦携贡使于乾清宫觐见。大福晋容芷,着随侍驾前,以备垂询。”
科尔沁蒙古!草原!羊毛!
容芷的心跳骤然加速,血液似乎都热了起来。机会!这是将羊毛源头握在手中的绝佳机会!
翌日,未时正。乾清宫正殿,庄严肃穆。康熙帝高踞龙椅,威仪赫赫。太子胤礽、大阿哥胤禔等几位年长阿哥侍立丹陛之下。
容芷作为“以备垂询”的特殊人员,被特许立在胤禔身后稍侧的位置,垂首恭立。
殿外传来通传:“科尔沁部台吉额尔敦,携贡使觐见——!”
沉重的殿门缓缓开启。一行数人,身着色彩浓烈的蒙古袍服,脚踏牛皮靴,带着草原特有的风尘与豪迈气息,大步走入殿中。
为首者额尔敦台吉,约莫四十许,身材魁梧,面容刚毅,古铜色的脸庞刻着风霜,眼神锐利如鹰。他身后的几位随从,亦是体格健壮,气质彪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