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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4 章（第2页）

退烧以后，她总爱在华清池旁边散步。就算是贴身的婢女问，她也不答，絮絮叨叨地说：“等燎儿回来，等燎儿回来”

这件稀罕事被虞皓隔两日就报给了梁帝，年迈的老头仅仅眯着眼，从胸腔处发出了两声嘲笑的“哼哼”，就算过去了。

没有人知道，这位帝王是知道了，还是仅仅只是知道了。

屏风后面研磨的声音倒是一顿，逐渐一个黑色的身影从里走出来，恭敬地对着大殿中央，用了四五个软枕斜靠的梁帝说：“父皇，墨磨好了。”

梁帝这才睁开眼，浑浊的目光倒影着成乾沉稳有度的年轻脸庞，不由得开口，引起胸腔一阵一阵胡乱的起伏：“成乾，”

大殿里呜呜泱泱站了一圈太监婢女，外面更是里外三层御林军三班调岗，内外固若金汤。每个皇宫的晚上，都极其安静。如今大殿中，除了烛火和炭盆中偶尔迸溅的火花声音，静得只有高不可攀的主位上的呼吸声。

每个下人都尽力放缓自己的呼吸，伺候前特意将鞋中垫了三四层软垫，尽量不打搅这位衰老的帝王休息。

耳边听到身前传来的嘶哑声音，成乾更恭敬地弯下腰：“父皇，臣在。”

声音清晰有力，同殿中小心翼翼的奴才截然不同。

鲜红夺目的烛火照耀着整座大殿，就连糊窗的明纸也透着无法忽视的光芒。整个大殿几乎全部镀金漆彩，两侧墙壁上更是雕了两只冲云而起的黑龙。明黄色的眼睛冰冷无情，睥睨着殿中所有的生灵。

苍老的声音从座上传来，低声缓慢，每个几个字都要停顿一会儿：“朕记得，你三岁认字，五岁便能出口诵诗，八岁更是将《论语》《韩非》《老》《庄》念得倒背如流。如今，可记得《韩非》中南宫万搏虎吗？”

梁帝望着此刻俯首帖耳，乖巧顺从的儿子，心情复杂。

地上的成乾顿了几秒，即刻对答如流：“南宫万是宋之良才，宋闵公对其既依赖又猜忌，因为南宫万曾被鲁国俘虏，所以宋闵公常侮辱调侃南宫万"鲁囚"的出身。不久，宋闵公命南宫万表演"搏虎"以取乐，故意让宠妃们掩面嬉笑贬低南宫万。后来，南宫万在蒙泽狩猎时，用棋盘砸碎宋闵公头颅。”

“我以为你，你会看到太医竘的话。”看到成乾流利地回答了故事，梁帝的语气里只有叹息和无奈。

成策听到父皇声音中的落寞，但他主动忽略了这一点。

“是君以良材为刍狗，后当噬脐，讲的是君主如果将栋梁之材当做消耗品，那么自己也会自食恶果。”

“父皇，唐家不忠，就算唐沐璟威武异常，能镇一方，也不过是个将军。普天之下，找个英勇非凡的将军，又有何难呢？”成乾不解。他从来都没有将唐沐璟看顺眼过，这个人冷言冷语，对人更是不讲情面。

一个不会尊重权利赋予者的人，就根本不可能对自己忠心耿耿。

梁帝低声嘶哑地命令：“战场上，你可有亲眼见到他的尸骨？或者看到他断气？”

成乾似乎很不服气，肩膀抖了抖，想要直起身，最后还是低下了头：“当时情况混乱，不过儿臣让人一一确认过，战场上除了我们的禁军和暗卫，没有人活着。”

苍老的声音响起，“王庭不是靠一个人撑起来的，成乾，是朕，是皇后，昭华，你，还有你的弟弟妹妹们共同守护而成的。你看看自己身上穿的丝绸，手上的扳指，就连今日出门的轿撵，跪地的奴隶，都是你是皇族太子的身份换来的，这是朕和成氏一族给你带来的地位。”

“世家大族攀附交缠制衡，用族人的生命挣得的军功为王族祭旗，说到底不过是添砖加瓦，粉饰贪婪。他们并不在乎谁是王，他们只在乎自己的家族能分得什么好处。你今日以唐沐璟为饵，于他们来说，就是你放弃了世家依傍。到时候，谁是饵，谁是钩，你还有选择吗？”

成肃老皇帝的点拨，让成乾迅速明白了为什么这几日王家对自己总是避而不见。成乾赶忙磕头，沉声说道：“是臣思虑步骤了。明日一早，臣便去···”，成乾的话音停下了“请罪”上。

他并不觉得自己身为太子，应该向世家“请罪”，但不是“请罪”，又该是什么呢？

虞皓谄媚一笑，尖利的嗓音，扭曲的音调：“殿下，陛下早就为您预备好了。今年春猎，陛下交给您全权负责，届时各大世家自然就明白了。”

“臣多谢，陛下。”成乾站在一旁，身后的烛火越烧越旺，让后背已经汗涔涔的，黏腻起来十分不舒服。成乾拱拱手，同父皇告了退下，便悄声退了出去。

黑暗中，成乾低声冲着后面的影子吩咐道：“去找到唐沐璟，我活要见人，死要见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