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张束相爱,他是喜悦的,但得意谈不上。董沁渝说得对,他这个人没什么魅力,和杜润没法比,只是恰好有张束喜欢的点,两个人更合拍,对上了彼此的缺口。他只感谢命运和缘分。
他在捡回张束不要的东西时,在箱子里看到过她的手抄小纸条,“爱是艰难的。”
李行同意,也不同意。
也许爱作为名词是艰难的,它有着全世界最复杂最丰富的定义,谁也没办法说清楚,谁也没办法捕捉到,不可量化,难以琢磨。但他更希望爱是实实在在的动词。去爱,全心全意去爱,足够美好的事,不会用艰难来形容。
于是他想也没想就回答了杜润,一定不是张束主动说的。
杜润有些惊讶于他的笃定。为什么,为什么能这么相信呢?
因为她一心一意帮你,杜润。我们两个人打电话,有一半时间都在聊你,你的生活和你的事业。她真心把你当朋友,真心为你着想,也是真心念你的好。
杜润沉默,而后声音低了许多,李行,你不吃醋吗?
李行的眼睛又眯了起来,随后,他好好笑了一场。他从来不知道杜润这么傻。
但他确实不想继续在杜润这里做医生了。准确的说,他在哪儿都不想做医生了。
李行的灵魂黑夜和枪击案关系不大,真正将他击穿的,就是那次羊水栓塞,发生在他的剖腹产手术台上。
那次经历之后,他再做剖腹产,举刀时手会抖,刚开始只是轻颤,后来连刀都握不住。
而曾经,他切开的刀口短而平滑,五分钟掏出一个宝宝,半小时缝合完毕,手快而准。这是他长胜的战场,现在却是一个废人。
他逃到了私立医院,又逃去了美国。在枪击案案发时,他在跑的过程中有一瞬间曾想过,如果没跑过去,就这样死了也可以。他耻于自己是一个逃兵。
后来他反回现场,救死扶伤是真,其余的讲述都是假。他那时浑身冷汗,原来自己从未走出来。
那夜他回到公寓,重新打开《疼痛难免》,坐在被子里失声痛哭。那是李行人生中第一次哭。
而后他认识了张束,这个奇怪的异性介于女孩和女人之间,胆小又无畏,圆滑又正义,灰暗又明亮。她好像一头牙关咬紧的小狮子,永远能甩掉身上的泥水。她在他再一次发病时,履行承诺,同他出来喝酒,也不聊薪资也不聊职业,聊爱,聊自己,聊虚无。
他们的电波频率并不一致,但他在她这里获得了极致的安全感。
于是他重新拿起了刀。
手术室很冷,隔着手套,刀柄冰凉。
这样的冰凉,让他想起那夜的吻。她的嘴唇也是这样的温度,很软,像是回到小时候的夏天,夜晚疯玩后回家,偷偷跑去冰柜吃一根冰棍。那时的冰棍糖分很低,却能让他的幸福顶到最高处。
他回味着这样的幸福,手没有再抖过一次。他完成了许多成功的手术,有易有难,各种肤色,大人和孩子都平平安安。
他想,从这一刻起,他可以不再做医生了。他可以不再做好学生了。他想做自己了。
“杜润,我要去学做游戏了。”
“你和她商量过吗?她同意吗?”
李行摇头,“这只是一份职业,杜润。我是成年人,她也是成年人,我们尊重彼此的选择。”
“那你们对未来的规划里,没有包含彼此吗?”杜润并不嫉妒,他只是不解。
“我们本身,就是彼此未来的规划。”
枪击案发生那天,杜润和张束正坐车前往长隆。
张束得知朱长跃去找杜润,只问了杜润一句话,给我你的结论,和你的理由。
杜润笑,你说伴君如伴虎,如果一臣偏事二主,这两位主子还不对付,你觉得怎么样呢。
张束拍手,风险分摊,互相制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