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时与见她表情不对,立刻意识到有隐情:“真相不是这样的对不对?是有人加害你和伯母是不是?所以他们才急于封棺,急于毁灭证据,疏香,你知道那个人是谁,告诉我。”
沈疏香提起笔打算写下真相。
然而她刚写下一横,便倏然停笔,笔尖悬停在纸上,墨汁滴落,晕开一小团污迹。
她一时不知该如何了,太皇太后……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在阖宫贵人眼前,公然毒杀了她。
那天有那么多的人,数都数不清,为何没有一个人说出她死亡的真相。
她差点就忘了,太皇太后的尊贵身份。
那谢知凌呢?谢知凌知道这件事么?他是皇帝,她不信谢知凌不知道,可谢知凌为什么不说?
是因为太皇太后杀的是沈以宁的母亲么?
那她呢,她要不要说?要不要说出这个足以掀起滔天巨浪的真相?
“疏香,怎么了?”
沈疏香像是被惊醒似的,将那张纸揉成一团,紧紧攥在手心。
“这个人……不能说么?”
沈疏香抬眼望向裴时与,内心纠结无比,她如今脑子一团乱麻,完全理不清头绪了。
她疲惫低头,写下:我好累,我想先休息了。
裴时与看着她写下的字,不再追问,离开时轻轻带上了房门。
许是刚刚才经历一场死亡,沈疏香对于裴时与离开后房间陷入的寂静感到心神不宁,一闭眼,便全是小年那天在翊文宫发生的一切。
喧闹的戏台,浮动的脂粉香,太皇太后冰冷的眼神,祖母倒地越来越微弱的呼吸。
祖母握着她的手,对她说,疏香,别怕,有我在呢。
泪水不自觉滑落,那个在绝境中给她温暖,却因她而死的长辈已经永远长眠于棺木之中了。
月光洒落,沈疏香掀被起身,推开房门,穿过寂静无人的庭院,来到那悬挂着白幡,燃着长明灯的灵堂。
灵堂正中停放着两具棺木,其中一具是空的,另一具……
沈疏香“扑通”跪下,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汹涌而出。
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的错,如果不是因为我一时冲动杀了谢朝绮,也就不会被太皇太后记恨,您也不会被我牵累,更不会死得不明不白。
沈疏香已不知自己现在是悲痛还是愤怒还是愧疚。
急病?太可笑了!太荒谬了!太嚣张了!
她们在太皇太后眼中,就真的连蝼蚁都不如么?将她们的性命轻视到如此地步么?随意毒杀,连遮掩都懒得用心?
根本不在乎留下多少目击者?根本无所谓把柄?还是说围观的人反而是滋养杀人兴奋的沃土呢?
那些人……那些在翊文宫看到了一切的人,那些高高在上的太妃、公主、宗亲、宫人……他们是怎么做到众口一词,一点风声都不露的?他们是怎样将这场血腥的谋杀掩盖成一场意外的?
连天衣无缝都不愿?
若不是她活了过来,是不是她和祖母死亡的真相永远都不会见天日了?
连谢知凌也对此闭口不言么?
他是怕沈以宁的责怪仇视,还是说,在他心里,他也认为为了所谓的“大局稳定”,两条人命,甚至其中一条是沈以宁亲生母亲的性命,都是可以轻描淡写抹去的尘埃?
沈疏香的心一点点冷了。
明日她要进宫把这一切都告诉沈以宁,不论说出这一切的后果是什么,她都无法再隐瞒。
她以己度人,若是有人向她隐瞒沈以宁的事情,无论初心如何,她都会恨之入骨,所以关于祖母的事情,沈以宁必须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