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炕热烘烘的,驱散了旅途疲惫。她躺在陌生的床榻上,听着窗外山林间隐约的风啸,想着祖父那深不可测的用意,许久才沉入浅眠。
……
翌日,天光未亮透,宋清徵便被一阵尖利哭嚎和粗暴叱骂声惊醒。
“天杀的啊!你们还我男人命来!丧良心的东西!不得好死啊——”
“嚎什么丧!大清早触主家霉头!快滚!再闹打断你的腿!”
“放开我!李茂才!你昧心贪了俺们活命的粮钱!害死俺男人!俺跟你拼了——”
“啪!”一声清脆耳光。
“拖出去!赶紧拖出去!别污了三姑娘的耳朵!”
哭喊、咒骂、拉扯推搡声混作一团,由远及近、又由近及远,最终只剩几声绝望呜咽和沉重关门声,重归死寂。
宋清徵坐起身,心头微沉。舒月早已惊醒,披衣下床:“姑娘,奴婢去看看。”
她点头:“小心些,莫靠太近。”
舒月应声出去。宋清徵自行起身,就着昨夜备下的温水盥洗。
刚收拾停当,舒月匆匆回来,脸色有些发白。
“姑娘,”她压低声音回禀,“奴婢远远瞧了一眼,像是庄上佃户刘老四家的。听旁边婆子嘀咕,说刘老四前两日去山上砍柴,不知怎地摔死了,尸首昨日才寻回来。他老婆今早跑来找李管事闹,说……说定是管事克扣了他们家过冬的口粮,逼得刘老四大雪天上山,这才送了命。几个婆子连打带骂把她拖出去了,李管事还骂骂咧咧,说晦气,惊扰了姑娘。”
新丧?克扣口粮?逼死人命?宋清徵眉头微蹙。昨日暖棚宴席上那刺眼的贫富对比,此刻与凄厉哭嚎交织,在她心头蒙上一层阴翳。
正思忖间,房门被轻轻叩响。
“三姑娘,早饭备好了。”是春妮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打开门,春妮提着食盒进来,低着头将几样清粥小菜并一碟粗面馒头摆在桌上,动作麻利,始终不敢抬眼。
“有劳了。”宋清徵在桌边坐下,拿起筷子,状似随意地问,“方才外头吵吵嚷嚷的,可是出了什么事?听着怪吓人的。”
春妮摆碗筷的手猛地一抖,差点碰翻粥碗。她脸色瞬间白了白,头垂得更低,声音细弱:“没……没什么大事,就是……就是庄户刘婶子,她……她男人没了,心里难受,一时糊涂跑来说了几句浑话……管事娘子已经劝她回去了。”
“哦?”宋清徵舀起一勺粥,慢慢吹着气,“刘婶子家男人,是怎么没的?”
“是……是前几日上山砍柴,雪大路滑,不小心摔着了……”春妮的声音越来越小,手指紧紧揪着衣角,指节泛白。
“摔在何处?可寻着人了?”宋清徵追问,目光落在春妮绞紧的手指上。
春妮的头几乎埋进胸口,半晌才挤出一句:“寻……寻着了……在、在鹰嘴崖下头……”她猛地顿住,像是意识到说了不该说的话,嘴唇哆嗦着,再不敢出声,只死死盯着自己的脚尖。
宋清徵不再追问,安静用完了早饭。鹰嘴崖?她默默记下。春妮的心虚和支吾其词,比言语更清晰地告诉她,这庄子上,绝非表面平静。李茂才,恐怕真有些见不得光的事。
放下碗筷,她推开窗。天色放晴,积雪映着日光,有些晃眼。山林覆着厚厚的白,显得静谧空旷。
“雪停了,天色正好。”她站起身,对春妮道,“左右无事,你既是庄上长大的,想必熟悉周遭,随我出去走走,看看这玉泉山景致。”
春妮似乎松了口气,忙不迭点头:“是,姑娘,庄后山路还算好走,景色也好。”
舒月忙替她披上厚斗篷,自己也加条厚围脖,又给春妮拿件旧袄,三人出了屋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