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顿了一下,声音里带着一丝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异样,“查清楚,当年我母亲……入宫前后,与宋家,尤其是宋申由那一支,可曾有过任何瓜葛?一丝一毫,都不能漏掉!”
卫寻心头剧震。主子竟主动追查夫人当年旧事!还牵扯宋家?这命令背后的深意,让他脊背发凉。“属下明白!马上去办!”
卫寻的身影无声无息融入黑暗,仿佛从未出现。
书斋里,又只剩江遇一人。烛火将他孤峭冷硬的影子长长投在墙上,摇曳不定。
他缓缓坐回案前,重新展开那幅被捏出褶皱的画像,指尖带着近乎虔诚的力道,一点点抚平画纸上的折痕,一遍遍描摹着那眉眼轮廓。
画中温婉娴静的沈兰猗,与雪光下倔强不屈的宋清徵,两张截然不同的脸,因那神似的清冷与骨子里的韧劲,在他脑中反复交织、撕扯。
“相似……”他喃喃自语,低如梦呓,带着无尽的困惑和一丝迷惘,“是巧合?还是……宿命?”
烛火在他深不见底的瞳仁里跳跃,映不出半点暖意,只有寒冽挣扎的漩涡。
杀机未散,只是被更复杂、更危险的东西暂时覆盖。他需要答案,关于宋家,关于太后,关于母亲,也关于……宋清徵。
山风骤然猛烈,卷过岫云居高翘的飞檐,发出尖利呼哨,如同冤魂悲鸣。
檐角下悬着一枚积了厚灰的旧铜铃,被疾风猛烈撞击,“叮叮当当”地响了起来,声音细碎又凄凉。
那铃声穿透窗棂,钻进江遇耳中。
他身体猛地一僵!
抚在画像上的手指骤然停住,冰凉一片。
这铃声……
像极了那个永世难忘的夜晚,母亲被宫使强行拖走时,发髻上那支玉簪跌落在地,摔得粉碎的声音。
清脆,绝望,在死寂的深宅里回荡,宣告着一切美好被彻底碾碎。
那夜的碎玉声,成了他一生挥之不去的梦魇。
此刻,这夜风中的铜铃声,竟与记忆深处那绝望的回响诡异重叠!
一股难以言喻的寒意再次窜遍四肢百骸。
他猛地抬头,目光再次投向窗外沉沉夜色,仿佛要看清那铃声的来处、看清这如同宿命般缠绕的丝线从何而起、引向何方。
心头那因相似而滋生的一丝迟疑与探究,终究被这铃声搅得更加难平。
……
夜色沉沉。
岫云居那凄清的铜铃声,被厚重山峦阻隔,传不到隐溪庄。
庄内正院的灯火已熄灭大半,只有宋清徵正房里还透出一点烛光,在窗纸上映出她伏案叠信的剪影。
最后一折,粘好信封。
宋清徵握紧它,指尖微微泛白。
信里字字句句,都是玉泉山下潜藏的危机和她此刻的决断。
祖父能读懂信中未尽之言吗?能明白那“根基之患”所指吗?
她无声地吁出一口长气,气息在窗前凝成一团小小的白雾。
将信仔细装入特制的防潮油布袋,用火漆封缄,再烙下宋氏独有的徽记。
“舒月。”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到帘栊外。
舒月轻手轻脚进来。“姑娘?”
“马上去马厩,找送咱们来的车夫陈大。”将密信递给她,眼神沉凝如铁,“让他亲自跑一趟。告诉他,这封信关乎庄户们的性命,也关乎宋府的根基,务必亲手交到老太爷手中,不能经任何人的手,一刻也不能耽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