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席面重理完毕,她立于骤然开阔的台前,强迫自己忽略那些灼人的目光。
此前也算是经人透题,得知今日会遇上怎样的刁难,她在宅中闭门多日,也为此般。现今哪怕不能重现崔清婉昔日曼妙舞姿,以她准备,也能堵住众人口舌。
鼓点骤起——心神放松的刹那,属于原身肌肉的记忆如春蚕苏醒,悄然啃噬着她的意志。
足尖碾过联珠团花纹,双臂舒展似白鹤引颈,绕在臂弯间的浅姜色披帛如流云舒卷。
《绿腰》起手式极为柔美,配着点点烛火,她好似又披了一层朦胧星光,让献舞身姿如梦似幻。
拧肩、折腰,及踝裙摆如瑶池仙葩,在锦毯上漾开朵朵花浪。
她收敛心神,任凭肢体遵循着深埋的记忆翻飞流转,细微处,唇角牵起的弧度也恰到好处。
“婉儿的腰肢……还似从前般柔软。”
一声不该响起的醉语,混在鼓点中低低传来。
“崔清婉”心尖一颤,忙稳住心神,阖上双目,强令自己不去理会。
只要不掺杂她的想法,这具身体就能精准复刻原主演练过的每一个姿态——
右手扬起,披帛堪堪拂过梁间垂下的鎏金香球;左手甩腕,帛带鬼使神差般卷动了承乐公主案前的凤雕玉杯。
“妙哉!”
带着醉意的喝彩压过承乐公主的拊掌声,“崔清婉”心神更乱,她紧咬牙关不敢回神,生怕一个不小心便断了这舞意。
然而,名为“新月沉江”的后仰折腰,却迫使她不得不睁眼回望。
视线倒悬的瞬间,她瞥见李澈撑着榻边扶手,摇晃起身,那绛紫纱衣半敞,露出泛着红粉的胸膛。
“别理他!跳完!”
心头厉声命令,她强行将所有注意力收至额前一点,放任身体继续舞动。
鼓点骤然急促,她依循身体记忆踏出莲花步,金丝妃色裙裾扫过地面,足尖点地声如碎玉清越。
莲步轻移,披帛凌空旋若流云,待几遭翻绞后,她突以单足足尖承全身之重,转而点地轻跃,翻飞间,浅姜绸带绕身疾旋,如雪涡乍现!
席间响起一片倒抽冷气之声——这是崔清婉十六岁时名动京城的绝技!
但就在身体凌空的刹那,一丝不属于她的回忆灌入脑海——
她似乎看见衣着明艳的崔清婉立于湖中假石之上舞旋,而一旁,有黛衣少年盘腿踞坐,仔细辨认,竟是容貌青涩的桓王……
模样确实如出一辙,只是那溢出双眸的真挚与深情,怎么着也无法与现今这个轻狂做作的男子联系起来。
“郡夫人当心!”
惊呼声乍响时,“崔清婉”正做迎风摆柳的收势。
浓重酒气扑面而来,李澈泛着血丝的眼睛近在咫尺——他探手抓向她臂腕的动作,与记忆中崔清婉脚滑落水前的紧张如出一辙。
她立刻明了心绪,操纵着身子旋走躲避,但李澈的指尖仍是不依不饶地擦过她手腕内侧。
来自灵魂深处的反感涌上心头,她来不及劝诫自己尊卑之位便要提膝顶对方下腹,才将抬腿,忽见对方瞳孔里闪过幽蓝光点。
一只黑猫不知从何处窜出直扑李澈面门,乐声随短促惊叫戛然遏制,她也踉跄着后退,直到与李澈有了足以安心的距离。
“畜生!”
李澈单手捂着受伤脖颈,左右环看便要寻物驱猫,却见那黑猫又轻盈一跳,直直冲向躲于一旁的“崔清婉”。
“婉儿小心!”
未等李澈话音落下,黑猫已稳稳落入她的臂弯之中。
“这……”
她错愕垂眸,看着这只被她下意识接搂住的猫儿,一时拿不准如何处置。
明明利爪上还沾有血珠,可它竟能在自己怀中抻着腰打起哈欠,仿佛挠破郡王脖颈的非它所为。
“孤的核桃奴合该拜为奉礼郎,若无它凌空一扑,倒要纵容我李氏皇族出个失态的狂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