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四娘快站过去,若让外人得知,崔家奴仆需要主人家踏足泥淖、亲自推车,我等有何颜面立足于世?”
云岫急了,哀求声中透着哭腔,这是她作为贴身侍女能争取的最后一点“体面”。
“是啊是啊,四娘,云姐姐说得没错,四娘心善,怎能忍心大家跪在泥水里不起来呢?求四娘快站过去吧!”
不似云岫沉稳,仗着年岁轻,晴眉冲到她身边便放下那挽起的衣袖,接着就抱着她的胳膊硬要从车厢上拉下来。
“你们——罢了罢了!”
她气恼跺脚,只能顺从晴眉般放下手臂,无奈地退到路边。
站在这小小的“孤岛”上,她被彻底排除在外,像个精致的摆设。
看着众人重新围着马车,喊着号子奋力推搡,她秀眉微蹙,目光却是快速扫过周围地面,搜寻着可能利用的物件儿:
“光靠蛮力硬推怕是难行,这样,先去几人到附近搜寻一根硬木、再搬两块石——一块就行,我脚下这块也能用……一会儿将这两块石头分别垫在泥坑里与车轮外,再边推马车,边用硬木借力向上撬,这样或许快些。”
她这番既体恤下人辛劳、又切实可行的话,让面色惶恐的仆役们愣了一下,随即流露出感激惊诧的目光。
“是!娘子说得在理!”车夫连忙应道,“小的这就去找找!”
几个仆役也立刻散开,在附近灌木丛和路边寻找可用的东西。
她本想加入其中,可她刚抬脚,便被云岫用哀求的目光盯了回来。
她明白云岫说得真切,她不能以所谓“人人平等”的高尚念头任意妄为,不然只会让这些仆役们处境艰难,于是她焦躁地站在石块上,看着仆役们四下忙碌。
一边留意着众人的动作,一边下意识地抬眼向四周望去,她试图用走神来缓解这份被迫坐享其成的良心谴责。
目光漫无目的地扫过幽深的树林、湿漉漉的灌木丛、以及盘根错节的老树根……
忽然,她的视线定住了。
在林木掩映的深处,光线似乎比别处明亮些许。
那是……一株异常高大的槐树?
树干粗壮得惊人,需数人合抱,树冠如巨伞般擎天,浓密的枝叶几乎遮蔽了它上方全部天空。
但吸引她的不是这槐树的巨大,而是——那通体笼罩着的一层极柔和、若有似无的莹莹绿光。
光芒并不刺眼,像是月光流淌在初春鲜嫩的新叶上,又像是整棵树由内而外散发着温润的生命光泽。
在这片雨后阴沉、色调晦暗的山林里,它显得是如此突兀,却又如此和谐,仿佛它就是这片山林静谧的核心。
“咦?”
下意识轻呼出声,带着纯粹的好奇,她想分享这奇异发现。
“云岫、晴眉,你们快看那边!”她伸手指向那发光槐树的方向,“有棵大树,好奇怪,它在发光!看着像槐树,可槐树怎么会发光?是什么特殊品种吗?还是……”
她絮絮叨叨地说着,话音带着大学生特有的求知欲和面对未知的惊奇。目光是牢牢锁定在那片柔和绿光上,生怕一个不留神便被它消失。
只是……
四周有仆役们搬动石块的窸窣声、车夫的吆喝声,以及马畜偶尔的响鼻声。
可云岫、晴眉怎么不回应她?
一丝异样的死寂感悄然弥漫开来,“崔清婉”心头一跳,猛地侧头——身侧空空如也!云岫、晴眉并不在她身边!
瞳孔骤然缩紧,她又猛地回头看向马车——方才还在奋力搬石头、吆喝着再次推车的仆役们,连同那辆深陷泥坑的安车和油壁车……竟全都不见了踪影!
仿佛一幅生动画卷被瞬间抹去了所有人物,只留下幽深寂静的山林和脚下泥泞的小路。所有的喧嚣人声、牲畜响动,如同被一只无形大手彻底掐断,消失得无影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