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开精舍门扉,一缕山风窥入,卷走几丝残留室内的沉郁檀息。
临近日中的阳华有些晃眼,映得阶前石缝里的青苔格外鲜亮。
应槐灵皱着眉头躲避这恼人的刺目,好让眼眶中的涩疼舒缓些。
许是视野不佳,她的步履不似来时平稳,倒沉沉坠着,每一寸挪动都耗费千百倍气力。
这场近乎自戕的剖白,抽干了她所有沸腾情绪,胸腔里只余下空旷又钝痛的茫然。
沿着青石小径下行,她想快些寻到云岫。
四下鸟叫虫鸣,可她耳畔嗡嗡作响,方才倾吐的话语,她竟连一字也回忆不起。
盘桓在脑海中的,唯有崔皓羿陷于暗影里那沉痛无声的眼眸。
其实……何至于此?纵然对方有了出格的心思,但说到底,崔皓羿也不是油腔滑调、滥情轻佻之辈。
他们本可以坐下来,推心置腹地好好谈谈……
眺望着满山苍翠,她唇角牵起一丝自嘲的弧度,可最后,又是苦涩抿紧。
她说不清为何自己不肯安下心来平静商谈,是怕动摇么?所以才这般歇斯底里,直到把彼此都伤透才算罢休。
真是不解风情。
正当她怀着满腹苦闷踽踽下行,一阵山风打着旋儿,裹挟着细微尘土自坡下卷掠而上。
风中,一片杏黄色的残绸被高高抛起,边缘焦黑蜷曲,犹带未烬的烟火气,如同垂死挣扎的枯叶蝶,直直朝她面颊拂来。
“啧!”
心头无端涌起一阵烦躁,应槐灵下意识便要侧首避开。
“怎么回事?这寺院焚烧东西也不谨慎管理,要是飞入林间燃了草木,岂不是……”
她伸手胡乱地抓向那片恼人绸布,想将它扔开,可指尖却在触及轻薄绸料的瞬间,鬼使神差地捻住了它。
目光不经意扫过染着烟痕的绸面——几点深褐色墨迹,如同凝固的血痂,猝然撞入眼帘:
“……惟愿四娘不染前尘……愿小世子再入……桓王另寻欢好……”
心口猛地一窒,方才疲惫空茫顷刻被冰冷清醒所笼罩,周身血液也似凝固了一般。
四娘……?
小世子?桓王?
这残绸……莫非是云岫所书?可她在为谁祈愿?
尤其“小世子”这一称呼——崔清婉何时有过孩子?!
莫说崔家上下对此不曾提及,就连桓王也表现得毫不知情,不然,要真是有这样一位小世子,李澈泪眼求复合时怎么也会拎出来为自己博几分同情。
除非这小世子已不能再提。
应槐灵眉头皱得更深,定睛再度看向手中绸料。
愿小世子再入……
再入什么?
一股寒气自小腿窜起,沿着脊骨攀升,激得她头皮一阵阵发麻。
手中死死攥紧那片残绸,焦黑碎屑从指缝簌簌落下,混入山野草木清气之中,恍如不祥的谶语。
强抑住冲破喉咙的惊喘,应槐灵干咽一口唾沫,迅速环视四周——
山径寂寂,绿荫浓密,唯有风过林梢的沙沙声;日华穿透枝叶缝隙,在地上投下晃动的光斑,绮丽而诡谲,仿佛无数窥伺的眼。
定了定心神,她疾步走向不远处正低头专注清扫落叶的灰衣小沙弥。
“小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