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昏沉沉间,裴瑛感觉自己踏碎虚空来到了一个她从未涉足过的地方。
四周漆黑如墨,有习习凉风,水声叮咚,脚下水光漉漉,身畔温热而潮湿。
萧恪随她一起来到这里,他好像还站在水中,却让她靠坐在一方石壁上,而后不知从哪里拿出两只精巧的小瓷瓶,端详着她有些肿起的玉臂和腰间的深深齿印,“这药膏遇水不化,化腐生肌,不过三日伤口就能痊愈。”
裴瑛美目流转,伸手准备接过药瓶,“多谢王爷赐药。”
不想萧恪已从其中一只瓶子里取出深绿色药膏,亲自为她分别覆在她玉臂和蜂腰的伤痕处。
他用指腹轻轻为她捻开药膏,他指腹粗粝温热,触之令她心间不住轻颤发热,但药膏的清凉又让她感到伤口处的疼痛霎时就减轻了大半,裴瑛一直紧皱着的眉心都渐渐舒展开来。
可下一刻,她又见萧恪拿起另一只瓷瓶,萧恪见她好奇,便幽幽解释:“本王可以允许王妃手臂的伤口愈合无痕,但腰间的这处齿痕得烙印更深刻些才好。”
裴瑛咬了咬唇没说话,心想他如何还没消气?
这一瓶是药粉,萧恪也不告诉她是什么药,只十分随意地往她腰侧倾洒了小半瓶,“而且王妃切记,这是本王赐予你的戳章,独独归本王所有。”
裴瑛忽而觉得面前的男人有点幼稚好笑,她腰腹这般隐秘的地方,除了她的夫君之外,难道她还会允许他人随意窥探不成?
见她眉目舒展,似还蕴着笑意,萧恪又为她披了件衣衫,“这处常年温暖如春,你先躺下来睡会儿。”
裴瑛心里有很多疑惑,但无奈她不知这是哪里,萧恪也不欲多说,她只能眼睁睁瞧着他说完话便向后漂离远去。
黑漆漆雾茫茫一片里,裴瑛只能通过远方偶尔的呼吸声感受到萧恪的存在。
但她好似一点都不害怕这里,她身下躺着的地方好像是一片凹凸不平的光滑石头,却触之生温,像是他山之玉,裴瑛竟感觉自己身体里的疲惫在一点点消散。
没多时,她当真就这样睡了过去,却恍惚着做起了光怪陆离的梦。
她遇到一根通体如玉的水草,它轻轻柔柔地飘荡在水域里,不多久后,有人浮浪去到水中,将之连根拔起,又紧紧握在手心使劲儿地攀折把玩,那水草几乎被他压扁折弯,显得万分孤弱可怜,好像随时都要化为齑粉。
欸,她幽幽叹息,微末草芥果然命如浮萍,那人怎会如此不懂怜香惜草?
而那人却好似和那根水草有仇,神情越来越凶狠,几乎要将绞附在他掌心的水草折碎,而那人似是蕴含着旺盛不息的精力,带着摄人的气势,面色冷冽眼底却炽烈地迫使那根水草为他随意驱使。
就像那千年冰川里忽然迸发出来的灼热烈焰,却很少有人能够窥见到其间的隐秘。
水草的命也是命,也是有草魄精魂的,她为那水草感到揪心,但她却无能为力,只能任由那棵小草任人揉搓。
因为她感觉自己与那根水草隔着一层稀薄透明的无形结界,她过不去,更触摸不到那头。
她只能飘然离去,只能祈盼那人能多发发善心。
又不知过了多久,裴瑛忽而梦醒,周遭依旧暗黑如墨,她却透过头顶的那道微小的琉璃窗口,似乎看见月亮在刹那间荡漾碎裂开来,随之变成了漫天弥散的星子。
这浩荡星月令她无比着迷。
许久之后,她方感觉有人躺在自己身侧。
她转过头来,发现是萧恪,他此刻精神振奋,像是刚经过一场酣畅淋漓的战斗般,一双凤眸亮如繁星。
但她意识太过模糊,犹自如梦似醒,不知为何却觉得疲累至极,只想再次沉睡过去。
萧恪却伸过手臂,将她温柔地揽入怀里,另一只手替她拂开不知是被水还是汗珠浸湿的额发,又替她拢起散乱开来的如瀑墨发,安置放一边,柔声问她:“王妃可还好?”
不过是做了场梦,虽然累极,但整个人是极其舒畅的。
“这个地方还挺舒服。”她口齿黏腻地喟叹着,已经认定身下的这片石头是什么灵石。
萧恪在她发窝轻笑出声,心想原来他的王妃喜欢他这般放浪纵情对她。
“只要王妃再不与谢渊那厮藕断丝连,本王就常带你来这里。”他吻了吻她秀洁的额头。
怎么又提及谢渊?她已经不想再听到那个风流浪子的名字。
“我没有,你别瞎吃醋。”觉得他的臂弯太硬,她朝他怀里使劲拱了拱,枕在他的胸膛,哼哼唧唧撒着娇。
“没有最好,”萧恪掌心摩挲着她背脊的蝴蝶骨,神色轻蔑,“本王还不至于吃那厮的醋,但你是独属于本王的女人,不可三心二意,若胆敢再发生今日那样的事,想要背叛本王,本王对王妃定不轻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