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败了,将军对他们寄予厚望,却不想这车黎部太凶残,那个阿史然王太狡猾,五百多人的队伍,被打的狼狈不堪,苦撑了一年多,最后兵败被俘。
他们沦为了犬狄人游玩的猎物,觉得无颜再见将军,却没想到这个时候,居然听到了,犬狄人,兴奋地喊“林妍”。
连后面伤最重只能躺着喘气的伤员,也叫同袍把他扶起,要看一看。
林妍攥紧了缰绳,眼底漆黑一片。
她说,“我的箭,不射向手无寸铁之人。”
犬狄王大笑着回她,“玩玩而已,不必认真。”
于是林妍伸手,从犬狄王的手里,接过了鸣镝。
没有多言。
林妍打马,白马甩着尾巴,从一众犬狄贵族的人群里不紧不慢地上前,站在了,所有犬狄人最前面,面对着她昔日的青衣军旧部——
犬狄人看不到她的表情,而韩辑,看清了她的冷峻,和手中的箭。
韩辑没了一只眼。
他和葛白差不多的年纪,他觉得是自己眼花,用力揉着另一只眼上凝结成块的血污,用力去看——
没错,是他们的林帅。
一袭艳红的骑装,美艳的不可方物。唇色殷红,一点没有两年多前他们临别时候,虚弱苍白的好似命不久矣的模样。
韩辑仅剩的一只眼里陡然并发出亮光,不只是他,一百多人的青衣军旧部战俘眼底都迸发出精光,差一点就要喊出来“将军”,然而下一刻,他们又看见,他们的将军、林帅,面无表情地,举起了弓,搭上了箭。
林妍的手,微不可察地在颤。
两年前,她出身青楼贱籍被揭破,青衣军中内乱,韩辑拼命地维护她,说——
“大将军带咱杀出九霄宫那天起,咱就发誓,这辈子就认大将军了,谁动她一根汗毛,喷她一滴唾沫星子,老子跟谁拼命!”
林妍面无表情,眼里,却含了泪。
林妍手中的是鸣镝,她引弓搭箭,后面二三十人的犬狄车黎部与阿骨打部的贵族,包括那个阿史然王,也引弓搭箭。
韩辑一瞬间就明白了。
“有种你射死老子!一箭射死老子!”他指着林妍破口大骂,“俺们函锋营里没有孬种!你娘的叛徒!睡了多少犬狄蛮人爬上来的玩意儿,我呸!”他说着指着自己的脑门,指着心口,大声地吼骂,“你朝这儿来!”
都是七年前起就追随林妍从九霄宫里杀出来搏命的苦役,追随着林妍,他们一路平定了江南江山、打退过犬狄人保卫家国,林妍教会了他们理想和信念,而后孤军潜入车黎部,听着不时传来的海齐故土收复、那一位与将军师出同门肝胆相照的楚帝蚕食鲸吞地向着沦陷在犬狄铁蹄下的故土推进、那些在犬狄人马鞭下被奴役的同胞们一片片被解救的消息……
他们有荣与焉。
韩辑喊出了第一句,一百多名青衣军第一军旧部们反应了过来,接二连三地,都开始了叫骂——
“有种,你射死老子!”
三年多前,在江南京城西山麓下的青衣军大营里,那个寒风侵骨的夜晚,他们与五万同袍们一起,为林妍喊出那一声响彻京城的“滚出青衣军”:
辱林帅者,滚出青衣军。
而今日,他们三三两两的,也向林妍喊出:
将军,杀我。
“嗖——”
鸣镝的尖啸湮没在青衣军旧部乱糟糟的叫骂声里,正中韩辑心脏。
紧接着二三十道利箭破空之声,一道道利箭从林妍身侧呼啸袭过,一道道利箭入肉穿骨,都射进了韩辑的身体里。
三十道箭羽追随着属于犬狄王的鸣镝射出,无一落空。
这就是犬狄车黎部与阿骨打部对犬狄王绝对的服从与战力。
林妍自问她的青衣军和楚奕的函锋营,都做不到这般。
林妍明白了韩辑为何会败。
林妍放下了弓。
韩辑的身体插满了箭羽,轰然倒下。
鸣镝出,围猎起。兴奋的犬狄贵族们嚎叫着打马奔向他们的猎物,冲向一百多名青衣军旧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