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积压在松树的枝杈上,簌簌的雪落在头上身上,他迎着风雪往前走去,眯着眼睛依稀能看到一道灰色的影子,那是一只兔子。
雪地很难行走,他的整个腿肚子都埋进厚雪堆中,浑身挂满了雪,感受不到冰冷,身体倒是越来越重。
兔子的轮廓逐渐清晰,它有着雪白的绒毛,红宝石的眼睛滴溜溜地盯着他看,哪怕正对着黑漆漆的洞口也不躲不闪,甚至将整个脑袋都伸进枪口里。
晏虞阳关于生物的同情心一向稀缺,他弯曲膝盖,瞄准兔子,就在扣动扳机的时刻——
一个金属质感的东西抵在他后背,早已死去的母亲的声音响起:“不要杀它。”
他的手指一顿。
温柔的嗓音在重复了几次不要杀它后,猛然拔高音量,好像什么在威胁她一般,她发出刺耳又古怪的叫声,塞壬露出了自己的本性。
“晏虞阳,妈妈告诉过你的,这个世界上没有容得下你的地方,你的存在就是个祸害,跟你沾边的东西都会不幸!你最好的归宿就是死在妈妈的子宫里,妈妈求你快点快点快点快点去死吧!!”
从感受不到温度的时刻开始,他就知道这只是一场梦,母亲癫狂的话语让他产生了一丝动摇,或许现在是现实世界。
他曾在四楼的病房内无数次听到母亲的咒骂,有时骂爸爸,有时候骂外公,但是大部分的矛头都对准他,因为他身体里流着罪恶的血。妈妈原本应该会生下一个幸福的小孩,她被整个家族出卖了,她失去了自己的事业、爱情,嫁给了一个陌生男人,他的出生取代了那个幸福的小孩,所以妈妈恨他。
他既是不知情者,但也是小小的共犯,所以他无权回避母亲的愤怒。
沉沉的暮色漫在母亲漂亮的眸子里,她无力地倚在床上,近乎哀求着五岁的儿子:“我不想再看到你的脸,你走吧,就当我没你这个儿子。”
母亲看到他不动,气急之余向他扔枕头:“为什么不走!滚啊!!!滚啊!!”
小小的晏虞阳被砸倒在地上,乌黑的眼睛沉默地盯着她,四目相对下,儿子首先败下阵,拾起枕头,放回椅子上。
“我会再来的,妈妈。请注意休息。”
关上门,门后先是一阵寂静,接着传来尖叫。
手指扣动扳机,撕心裂肺的尖叫声衔接上了一声枪响。
晏虞阳冷静地看着一颗子弹击碎了兔子形状的雾气,不可思议的畅快从他心中腾起。
“轮到你了。”
他飞快转身,对着折断脖子的妈妈击出了一发子弹,那头怪物睁大眼睛,因儿子头一回的叛逆而当头一棒,声嘶力竭后化作一滩淤泥。
“……”
积怨吹得跟气球一样庞大,就好像捂着耳朵等待气球破的瞬间,才发现害怕的东西仅仅是一声无趣的闷响。
晏虞阳孤零零地站在雪原上。
这个世界再也没有人能威胁到他,他也因此失去了与世界的牵绊。晏虞阳一直都是这么生活的,他拔腿想离开,四面八方皆是白茫茫的找不到方向,这时他第一次感到了孤独。
他又想到了死亡。
拿起这把□□,调转枪口,扣动扳机。
传说人在濒临死亡时回忆会想走马灯一般闪过。
晏虞阳本来是不信的,但某个记忆突然出现在他脑海。
春日的花园里,一位少女从栏杆处翻过进草丛,腾空的身姿随着飞扬的蝴蝶结印在他瞳孔中。
“嘘,不要告诉他们我在这里。”
千万只兔子从枪口中涌出来,重重地压在他身上。
她是谁?我认识她吗?
他愣神的时间段,兔子几乎翻涌成白色的浪花,将他推过来推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