骷髅头的后方,一片更加深邃的银灰色如同油漆一样的物质浮现,流动、融合、最后凝聚成一个充满不祥气息的英文单词:DEATH。
字母与骷髅,组成了死亡终局的绝对威压。
江砚全身的肌肉绷紧到极致,可那张孩童的面容上却没有任何恐惧,只有一片冰封的凛冽和警惕。
然而,这惊悚的一幕仅仅维持了数秒。
木楼沉重的门再次被推开,光线涌入,伴随着脚步声和交谈声,几位身着节日盛装的苗家妇女鱼贯而入,她们神情庄重,手里捧着香烛和简单的祭品。
木楼内部恢复了它应有的模样:古朴的梁柱,肃穆的神龛牌位,空气中弥漫着香烛燃烧后的淡淡气息。
。。。。。。
死亡退到了更加难以觉察的地方去。
。。。。。。
江砚注意到一位大约四五十岁的妇女,她身着苗绣盛装,正双手合十,对着牌位低声絮语,内容琐碎而日常:感谢祖先保佑风调雨顺,念叨着家里刚添的小孙子多么可爱,担忧着在外打工的儿子身体可好,祈求来年家宅平安……
莫名地,江砚脑中瞬间闪过两个模糊的身影——他自己的父母。
但也仅此而已。
因为他没有什么想说的,或者说他不知道能说些什么,能说什么呢?说自己被一个系统搞得焦头烂额么?这种话没有人爱听。
他最后看了一眼那位妇女,然后便迈开步子,不再留恋,沉默地走出了莲花木楼。月光雀紧随其后,扑棱着翅膀,像一个小小的、不离不弃的光点。
站在喧嚣的节日广场上,江砚看了一眼肩头的小雀,这种感觉荒谬而陌生——仿佛他站在悬崖边,向万丈深渊迈了一步,结果却并未掉落下去,自然也没有粉身碎骨。
也就没有了彻底的解脱。
现在该做什么?
他环顾四周。鼓乐喧天,彩衣翩跹,欢声笑语如同一波又一波的潮水,可再热烈的氛围,也与他无关。
该做什么呢?
想恢复与林茉的连接。这是脑海中浮现的第一个念头。
但——
然后呢?第二个念头紧随其后。
紧接着,他好像看到了一个令人厌恶到作呕的循环:完成任务之后是下一个任务。
自己好像被卡在一个地方、或者说被困在茫茫海面上的一座漂浮岛屿上,使出多少力气前进,就会得到多少与之相反甚至更多的阻力。一场与无形巨手进行的、无意义的推掌游戏。
原本满满的愤怒和斗志,如同被戳破的气球一样悄然泄尽。取而代之的是源自深处的厌倦。江砚漫无目的地移动着脚步,小小的黑色身影在五彩斑斓的节日人群中穿梭,如同一道移动的阴影。
不知不觉,他踱步到了银匠的院子。即使在这样盛大的节日,那位沉默的老匠人也只是匆匆祭拜了祖先,便回到此处继续摆弄他的银器。
此时他手里拿着一把小小的、锃亮的锤子,正对着手下一枚银片耐心地敲打,一下一下,好像也是一场没有尽头的循环。
江砚站在院子安静地看着,这次银匠是真的没有发现他。于是他看了很久,影子在墙上由短变长。
走出银匠小院,他继续在寨子里漫无目的地游荡。原本他还坚信来什么就能解决什么,但不知道是在哪一个时刻,他突然滑向了危险的虚空。
永远没有终结,永远——永远也得不到肯定,一个好像终点线那样的肯定,不用一直跑啊跑,想走或是想坐下来休息都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