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班纳特太太也不遑多让,她尖叫哭嚎着,厉声咒骂班纳特先生,
两人在书房里大吵大闹,用世界上最恶毒的语言攻击彼此,丝毫不顾所谓的绅士和淑女的体面。
根本没人注意到,小小的玛丽就躲在桌子下面目睹了全程,当时她只觉得害怕,虽然听不明白,但是她下意识的记住了两人所有的对话,所有的表情,那种面目狰狞,说尽了难听话的样子让她在很久以后都无法忘却。
吵架吵到最后,班纳特太太愤怒的,大声的嘶吼,她像是掏出最后底牌的赌徒:“我要离开你,我要回家去!”
班纳特先生反而变得非常冷漠,那副冷漠的表情吓坏了玛丽,那个男人不是爸爸,而是世界上最恐怖的凶手,他用语言杀死了一个女人对婚姻最后的期待,他说:“你没有家,班纳特太太,除了朗伯恩,你无处可去。”
然后两人就不说话了,班纳特太太似乎失去了所有的力气,赌徒丢下最后的底牌,却发现实际上那是餐巾纸,纸上什么都没有,于是她转身离开了书房。
从此以后,书房就成为了班纳特太太的禁地,她再也没有踏入过书房一步,那里有她在这段婚姻里最丑陋和狼狈的一面,她不愿意再进入那间屋子,仿佛只要不进去,那一切就不曾发生。
那一年家里冷冰冰的,仿佛停尸间。
玛丽那时候还不知道什么是停尸间,只觉得家里太安静了,唯一的声音来自班纳特太太。
她只是一个小孩子,在此之前她整日里被佣人们抱来抱去,在此之后,变成班纳特太太时常抱着她。
班纳特太太和她哭诉,哪怕玛丽只是个孩子,什么都听不懂,毕竟班纳特太太也只能和她哭了,简和莉齐都被送去伦敦舅舅家里,美其名曰出去玩一玩。
她们两个已经稍微大了一些,爸爸妈妈可能不愿意让她们知道。
但是玛丽还小,没人指望她能记得,所以班纳特太太抱着玛丽哭啊哭啊,一次又一次的回忆往昔,当初两人多么的美好,现在的两人,多么的仇恨彼此。
婚姻是争吵,是指责,是母亲一次又一次抱着孩子留下的泪水。
一年以后凯蒂出生,然后又一年,莉迪亚出生。
莉迪亚出生之后,班纳特太太的身体彻底垮了,她再也无法怀孕。
医生说如果她再次怀孕生产,很可能会失去生命。
两人都放弃了,家里再也没有新生的孩子。
玛丽不明白,为什么妈妈的肚子鼓起来又消下去,又鼓起来,又消下去。
可是爸爸妈妈的表情却一次比一次失望,两人的相处一次比一次冷漠。
玛丽记着两人最久的一次,足足有两个月没有直接对话过。
有什么话都是通过家里的女仆传达。
一直到莉迪亚长大了,她调皮捣蛋,搞得家里整日都安静不下来,妈妈把大部分的关注都放在了莉迪亚的身上。
爸爸似乎终于从中找到了片刻的喘息。
他钻进书房,整日整日的不出门。
两人足足磨合了十几年,才学会如何相处。
这就是玛丽对于婚姻最初的记忆。
她害怕婚姻,害怕有朝一日会有一个人和她说:“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事情,就是同你求婚!”
玛丽知道麦考福特先生比自己聪明,比自己富有智慧,如果有朝一日,他也认为自己是个蠢蛋呢?有朝一日他会钻进他的书房里嘛?自己该怎么办呢?她没有一个属于自己的书房,她该躲到那里去呢?
麦考福特不知道为什么,玛丽忽然低下头默默地流着眼泪,她甚至没有哭出声,只是将毛茸茸的小脑袋靠在自己的怀里,泪水打湿了他的衬衣,这一小片湿润的触感像是火焰,灼烧着他的心,让他打从心底里开始泛起疼痛。
玛丽能感受到发顶一下又一下的亲吻,背后的手宽大又有力量。
麦考福特手足无措:“怎么了,玛丽?为什么哭泣?如果你暂时不愿意同我步入婚姻,我愿意继续等待,没关系,你不要难过,我的心都快碎了。”
玛丽摇摇头,不知道该怎么说出自己的恐惧,哭了半天也只是说:“我有点害怕。”
麦考福特轻轻吻去她的泪水:“你在害怕什么?你可以和我说,你知道的,所有的事情你都可以和我说。”
玛丽靠在他的胸口:“我在害怕书房。”
麦考福特一时之间真没明白,书房?
玛丽:“我在害怕一个,我再也不愿意踏入的书房。”
麦考福特不知道玛丽曾经面对过什么,他无法理解书房的含义。
玛丽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和哽咽:“麦考福特先生,如果有朝一日,我们再也无法沟通,无法理解彼此,到时候你会后悔和我求婚么?会生气的和我说你后悔了么?如果你躲进书房里,再也不愿意同我说话,也不愿意听我说话,到时候,我该去哪里呢?”
如果有朝一日,两人真的步入婚姻,她或许会跟随麦考福特先生住进他的公寓,可是那是他的,卧室,会客厅,书房,任何一个角落,哪怕杂物间,都是属于麦考福特先生的,没有一寸土地属于她,她届时将会无处可躲,她甚至连朗伯恩都回不去,因为朗伯恩也不属于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