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瓷从镜中看出嘉宁长公主的异样,轻声唤道:“娘亲,怎么了?”
嘉宁长公主语气凝重,“此行只怕凶险,若是……”
接下来的话她还未想好如何开口,梨瓷已经挺直腰背,大义凛然道:“娘亲放心,生死大义,若当真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我定不会让母亲蒙羞的。”
“胡说什么,”嘉宁长公主打断她的话,“什么生什么死的,你就算不顾着自己,也要想着腹中的孩儿呀。”
听了嘉宁长公主的话,梨瓷下意识抚上自己的小腹,似乎只要谢枕川不在身边,她就很容易忘了这件事。
也不能全怪她,毕竟谢枕川迟迟未给准话,今晨那一碗燕窝粥还只来得及喝了一半,此刻小腹平坦紧实,一点儿怀孕的实感也没有。
嘉宁长公主还记得梨瓷在江南为助谢枕川破案的所作所为,一时感慨万千,不由嘱咐道:“此番进宫,必是大皇子为了牵制恕瑾所为,进去以后,别人说什么话,做什么事,你都不要管,包括我。”
她不再自称本宫,语气轻柔而郑重,“你要牢牢记着,无论发生何事,都要以性命为重。”
梨瓷眨了眨眼,没有反驳。
嘉宁长公主又将梨瓷的妆容端详了一遍,抚了抚她衣襟上并不存在的褶皱,“很好,随本宫入宫罢。”-
车马行驶至西华门前,朱漆铜钉的宫门紧闭着,禁军披甲执戟,里三层外三层地将门楼围得铁桶一般,即便是长公主的仪仗,也前前后后地查了好几遍,莫说绣春了,连长公主身边的女官亦被拦在宫外,不得随行。
狂风吹起了车帘,嘉宁长公主略扫了一眼,禁军首领已换成了新面孔。
梨瓷也凑近车窗,悄悄往外张望,入眼是望不到尽头的金瓦红墙,庄严肃穆,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她小声道:“娘亲,我们这是到了哪儿?”
嘉宁长公主自幼长于深宫,一草一木都十分熟悉,即便是隔着重重的雨幕,一模一样的砖瓦,也能辨出这是何处。
“此处是西苑,离内廷极近,从内右门直行便是长安宫。若往外朝去,便是武英殿。”
“长安宫,”梨瓷轻声念了一遍,“这个名字真好听。”
一旁撑伞的小黄门低眉顺眼地听着,心中却嗤笑不已,堂堂长公主的儿媳,竟是个连皇宫都未踏足过的商贾之女,还是赘来的,真真是笑话,看来谢家的确气数已尽了。
“是啊,长安一片月,万户捣衣声,”嘉宁长公主低声念了一句,“是本宫母妃的居所。”
不知是想起了逝去的母妃还是率军的儿子,她眼底浮起一丝怅然。
梨瓷有些惊讶,“孝慈皇后……未住在坤宁宫么?”
“都是前朝旧事了,”嘉宁长公主语气平静,直言道:“母妃生前并不得宠,是薨逝后才被追封为后,生前……她便住在这里。”
梨瓷察觉她情绪低沉,便不再追问,轻声岔开话题。
又行了一刻钟的路程,总算是到了坤宁宫。
宫门外侍卫林立,比往日多了数倍。小黄门将二人送至此处,转身便走了,两人降舆步行入内,竟无一人上前相迎。
昨夜大风,院中积了不少落叶,也无人来扫,雕梁画栋间是一片寂然,配着黑压压的天色,竟显出一丝荒凉来。
梨瓷是初次入宫,不由得挽住了嘉宁长公主的手,嘉宁长公主微微一怔,任由她挽着,自己则略略加快脚步,不动声色地将她护在身后。
正殿和偏殿也空无一人,嘉宁长公主的心立时揪紧了,疾步走向寝殿,总算听见了低低的说话声。
先是稚嫩的童声道:“母后,我难受。”
随即是一道温柔的女声,轻轻哄道:“没事的,阿懿乖,睡一觉,睡一觉就好了。”
那声音低柔婉转,开始哼唱起一支曲子,并不是民间寻常的童谣,依稀分辨得出是《雉朝飞》的曲调。
梨瓷与长公主驻足门外,一时未敢惊扰。梨瓷悄悄递过一方素帕,长公主尚不解其意,刚摆了摆手,面上已经无声落下泪来。
第122章伪装
◎你们是哪个宫里的,什么时候了,竟还敢在宫中乱闯?◎
等到孩童的呼吸声越来越平稳时,殿内的哼唱声也随之停歇。
谢流萦轻轻掖了掖褚萧懿的锦被,抬头看见了窗外两道朦胧人影。
昨夜惠贵妃来势汹汹,扬言要“请”母亲入宫“作伴”,此刻再看窗外那道身影,便多出一份熟稔来。
宫中的奴才最是势利,坤宁宫上下见谢家大厦将倾,早已作鸟兽散,偌大的宫殿,如今只剩随她陪嫁进宫的两个大宫女,闻莺守在二皇子榻前,知意轻手轻脚地去开了门,见是久违的长公主殿下,知意眼眶一热,险些落下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