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枕川也配合地挑眉,露出称赞的神色,“阿瓷当真厉害,他们在宫中苦寻许久,仍是一无所获,偏偏你才来,便寻着了。”
“荒谬,荒谬!父皇怎会将社稷重器托付给你这等——”褚萧和目不转睛地看着梨瓷,“分明该是本王的!”
“是我捡到的,”见褚萧和似乎没听清楚,梨瓷好心地重申了一遍,又老老实实地说出心中所想,“既然圣上并未将玉玺托付给殿下,就说明圣上也不愿它落在殿下手中。”
褚萧和好似还没听到,仍旧死死地盯着梨瓷,露出痴狂之色。
谢枕川银枪横栏,上前半步,不露痕迹地挡在梨瓷身前,将她的身形严实掩住。
他声音沉定,情绪也敛得一丝不露,全然不见半分杀意,只道“既然如此,便请瞿将军将反贼拿下。”
局势瞬息倾覆,王丘与王霁已经颓然跪地,两方的人质早在瞿淳到来时便已交给了龙鳞卫,龙鳞卫拆掉了嘉宁长公主和谢流萦腕间绳索,重新恢复了自由。
梨瓷费劲地在密道口与褚萧懿沟通了一番,褚萧懿费劲且执着地在密道脱掉了小女孩儿的外裳,这才打开密道的机关,扑进母后的怀里。
王家几人已经束手就擒,褚萧和却仍旧心有不甘,“且慢!”
“如今鬼面毒医已死,唯有本王手中有千机散的解药药方,”褚萧和寻摸出方才“江太医”拟写的药方,在做最后的困兽之斗,“若是想要应天帝活命,便速速准备三匹快马和盘缠,让本王的人送我们出城!”
此言一出,满殿哗然,大皇子妃岑沁更是踉跄倒地,失声痛哭,连带先前那个刁蛮任性的妹妹也跟着一起哭起来,“殿下,殿下,您怎能如此心狠?”
褚萧和冷眼掠过这对姐妹,只当时两枚弃子。岑家连一个谢枕川都挡不住,已经没有留着的必要了。
“荒唐,”嘉宁长公主出言斥道:“宫中有太医院坐镇,数十圣手在此,轮得到用一个江湖术士的方子救命?更何况空口无凭,本宫怎知你手中是解药,还是催命的毒药?”
嘉宁长公主的心思也很简单,她不关心褚萧和手中解药是真是假,但王家在江南根基颇深,若当真被几人逃出,卷土重来也未可知,她是断不愿意埋下这么大一个隐患的。
褚萧和阴恻恻地笑了,“长公主殿下若是不信,大可拿父皇性命一试。”
“这……”瞿淳明显为难,褚萧和身上流的毕竟是天家的血,即便造反,如何处置也不是他说了算的,他看了一眼躺在榻上昏迷不醒的应天帝,转头向谢流萦跪下,“请皇后娘娘定夺。”
谢流萦将褚萧懿紧紧搂在怀中,失而复得,反而让她沉浸在方才巨大的恐慌之中。她一遍遍地轻抚着孩子的头,指尖仍止不住地微微颤抖,听闻瞿淳此言,下意识将目光投向了谢枕川,“阿弟……谢大人,依你所见,该如何是好?”
谢枕川不仅懂药理,更知人心。
千机散虽是慢性毒药,但身上如果出现了紫癍,便是大罗神仙来了也无力回天。以应天帝这般情况,好生调养,兴许还可以拖延月余,何况他看过“江太医”熬煮的那炉药渣,皆是极为猛烈的药材,若是服下那“解药”,恐怕便是回光返照、一命呜呼了。
知道长姐心善,谢枕川便只将此话说了一半,“禀皇后娘娘,千机散乃鬼面毒医独门奇毒,且圣上体肤已出现紫癍,是中毒极深之兆,太医院恐难在毒发前研制出解方,若无解药……”
他没有说下去,但众人皆知,已是死局。
梨瓷以己度人,立刻便不忍心了,她虽然也讨厌大皇子,但应天帝毕竟是褚萧懿的父亲,他还那么小。
褚萧懿攥住了母后的衣袖,有些害怕,“母后,父皇会死吗?”
谢流萦抚着孩子的手猛地一顿,她定了定神,轻声斥道:“阿懿,休要胡说。”
褚萧懿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立刻闭紧了嘴巴。
谢枕川低声安慰道:“殿下宽心,圣上是真龙天子,自有天佑。”
谢流萦垂眸看着儿子稚嫩的脸庞,眉目间依稀可见应天帝年少时的影子。
到底是夫妻一场,更何况,她的儿子,本就该光明正大登上那个位置。
她很快便做出决断,“答应他们。”
知道应天帝的病情经不起拖延,龙鳞卫很快便按照褚萧和的要求备好了快马和盘缠。
此事进展顺利,褚萧和却依旧觉得心中不安,尤其在瞥见谢枕川似笑非笑的目光时,竟下意识后退半步。
他又道:“由瞿将军送我们出宫门,不许任何人跟着,出城后,本王自会将解药交给你们。”
瞿淳也只得应下。
见危机暂解,梨瓷总算放松下来,往谢枕川身上靠了靠。这一身银甲硬邦邦、冰冰凉的,实在不舒服,她左右挣了挣,有些艰难地挤出了他的怀抱。
怀中一空,谢枕川收回目光,又恢复了风光霁月、春风化雨的模样,温声道:“怎么了?”
“你……”梨瓷抬头,却正看到他白玉一般的脸颊上有一小道血痕,应是被利刃割破的伤口,从颧骨处斜斜往上,像是被抹开寸余的胭脂,凤眸中凌厉还未褪尽,比平日里更多了几分惊心动魄的艳,叫人心疼,偏又移不开眼。
她立刻改口,关心道:“恕瑾哥哥,你脸上的伤口痛不痛啊?”
经她提醒,谢枕川这才想起方才混战中,脸上被瞿淳刀风划破了一道小伤。
他正要作答,才发觉母亲、长姐甚至小侄子也都看了过来,褚萧懿天真的目光里还带着一点担忧。
谢枕川迟疑了半瞬,便面不改色道:“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