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臣在。”褚萧懿低声应答,眼中也渐渐浮起水光。
应天帝沉默片刻,终是轻叹一声,“做个好皇帝。”
也罢,有谢家辅佐,自己应当可以安心了。
殿内的恸哭声又大了些。
褚萧懿深深叩首,额头抵在冰冷的金砖上,“儿臣遵旨。”
接下来,又是漫长的一段沉默。
休息了一会儿,应天帝极轻地唤了一声,“梓童。”
谢流萦膝行至榻前,俯身应道:“臣妾在。”
应天帝想要抬手,却发现自己已连指尖都无力抬起,只微微动了动,气若游丝道:“……太晚了……朕……对不住你。”
谢流萦怔怔望着他,眼睛眨也不眨。
她原以为自己早已无泪可流,却还是落下泪来。
他等了许久,终究未能等到她的回应。
眼泪是无声的,她一个字也没说-
国丧过后,新帝继位,太后垂帘听政。
这位看似柔弱的女子,动作却雷厉风行,更有濯影司辅佐,不过月余,乱党已被连根拔起,积弊多年的吏治为之一清,朝堂又恢复了海晏河清之象。
谌庭先前被褚萧和流放广南,赶了十几日的路,刚在驿站歇下脚,便接到圣旨官复原职,只好又马不停蹄地往回赶。
回到鸿胪寺,他接到的第一件差事,便是给梨瓷册封诰命。
闻此,千里奔波的辛劳立刻烟消云散,谌庭端坐在鸿胪寺的书案前,准备开始大展身手。
作为紫禁城中声名在外的风流公子,他对衣饰穿戴颇有心得,命妇的装束虽然有制式,但细节处仍大有可为,一想到自己亲手构想的命妇翟冠和大衫能够被梨瓷穿戴在身上……
“咦?”
谌庭忽然打了个寒颤,明明是盛夏,他怎么感觉后背发凉?
他抬头望去,谢枕川不知何时已立在门前,正似笑非笑地望着自己。
谌庭清咳了一声,也假笑道:“谢大人今日怎的拨冗来了鸿胪寺啊?”
“听闻我家夫人要受封诰命,”谢枕川抬手示意,身后人立即抬进了一口紫檀木箱,“已经备好了,谌大人随我前去颁旨便是。”
谌庭还想挣扎一下,“这不合规矩,诰封的赐服,都是出自制敕局,由鸿胪寺督造,岂有自备之理?”
“规矩算什么,”谢枕川轻笑一声,语气颇有几分骄矜,“我家阿瓷,自然要用最好的。”
谌庭被他这副理所当然的模样酸倒了牙,忍不住揶揄道:“也是,毕竟你家妻爵都高于夫爵了。”
自古妻不逾夫,可如今梨瓷受封的是正一品的国夫人,反倒比谢枕川这个正三品的濯影司指挥使高出不少,更何况他如今还没有承爵。
谢枕川瞥他一眼,非但不恼,甚至弯了弯唇,一副与有荣焉的表情,“那也是我家夫人凭借自己的本事挣来的。”
他又坦然自若地补了句,“我既是赘婿,夫人的品级比我高,亦是天经地义。”
“是极,是极。”谌庭这次是真心实意的叹服,既服谢枕川这厮的厚脸皮,更叹谢夫人纯良果敢的心性。
梨瓷在宫变那日勇闯禁宫、救皇子、寻玉玺的事迹早已传遍京城,坊间甚至编成了话本子。想两人大婚时,人人皆道谢枕川是被梨家下了降头,才鬼迷心窍入赘,如今的风向已经成了“梨家女命格贵重,是谢指挥使处心积虑做小伏低,才抱得美人归。”
谌庭收了玩笑心,打开箱口,仔细检查起赐服制式来。
虽说五品以上的诰命赐服都是纻丝绫罗,偏生面前用的这一匹格外绵实柔软,触之似流水般细密生凉;冠上珠翟确是五翟,用作装饰的珠牡丹和翠云亦用了极为精湛的点翠工艺,圆润饱满的东珠上也映出幽蓝涟漪;大袖衫和霞帔上的金线云霞翟纹反倒不值一提了,却仍旧熠熠生辉。
谌庭挑不出毛病,便带着旨意,和谢枕川一同往信国公府去。
路上,他到底没忍住,压低声音凑近问道:“听闻太后娘娘原先有意让你当摄政王?”
谢枕川脚步微顿,眼风扫来,漫不经心道:“你从何处听来的闲话?”
“这你就别管了,”谌庭识相地岔开了这个话题,却仍旧追问道:“摄政王可是正一品,你为何推拒?”
凭谢枕川与天子的舅甥关系,莫说是位极人臣,至少也不用背这种“品级还不如夫人”的软饭名声嘛。
不过这番话他不敢直说,只是委婉地表达了自己的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