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霎时被猩红填满。浓烈的腥气里,华谏几乎无法呼吸,有东西顺着脸颊蜿蜒淌下,像是温热的眼泪。
失去视野,听觉骤然变得灵敏起来。濒死的哀叫、沉重的落地声,与此同时,一声低笑,甚是讥诮。
一瞬间,腥气同热气冲进鼻腔,让华谏眼一酸,便蒙上一层朦胧的雾——是梦吗?
否则眼前这人怎会如此陌生?
容不得细究,那人抽身即走,紧贴地面滑过,避开左侧偷袭,同时单手撑地,向右抽出鞭腿,将黑衣人逼得倒退数步,再俯冲上前,抬手割开那人咽喉。
黑衣人登时倒地,喉头喷出半人高的血柱,将半边草地染成红土,血珠顺着叶尖滴落,仿佛凝聚的秋露。
一击得手,那人翻身上树,在枝头间灵活跳跃,借助地形避开围攻,轻盈得像一片雪花,偏偏每次落地,都引起一阵地动山摇。
“快跑!快跑啊!”黑衣人阵型大乱,四处奔逃,“快快快!”
那人蹬地上前,仿佛猛兽出闸,长发被疾风逼成一线。机括接连响动,银光在十指间跳跃,犹如在花丛中翩跹起舞的蝴蝶。
身法进退有度,招招凌厉致命。
仿佛度过许多在刀尖舔血的日子,所以无需借助外力,全凭野兽般的直觉,狩猎如同喝水那样简单。
但分明三年前她还躺在榻上起坐困难,怎么一晃神,就变得游刃有余,犹如杀神降世?
一定是梦吧。
余光扫过呆愣的华谏,阿也皱眉,失策,居然被他看见……算了,速战速决。
脚尖轻点地面,她高高跃起,长发在空中飞扬,如同风中招展的旌旗,背后有闪电划破云层,呐喊助威似的,送上闪耀的金光。
阿也同时抛出外衣和里衣。衣衫在风中大展,犹如展翅的鸟群,降下铺天盖地的阴影。
“唰——”五光十色的元力冲天而起,将衣衫切成碎片,纷纷扬扬,仿佛一场鹅毛大雪,遮掩其中血光。
待雪飘然落地,猎手失去踪迹。
林中恢复死寂,剩下的两个黑衣人迅速靠拢,惊慌地扫视四周。待目光经过华谏时,微妙地变化一瞬,露出杀意,但有先例在前,又变为滔天的怨恨。
轻微一声响,像是利器出鞘。
“在那……啊!”
喷放的血花里,她长发飞扬,一身漆黑的连体贴身甲胄,钩织的每一根细线都闪着森然寒光,仿佛剧毒的蛛丝,而连结处银光闪闪,藏着数不清的凛然杀机。
一个照面,阿也化拳为掌,压低重心,躲开对面的拼死一击,将尖锋夹在指间,以刁钻的角度弯曲,再弹开,转身,借势翻腕——
于是华谏得以看清那柄双刃袖剑,剑身薄如蝉翼,笔直的凹槽里添满血痕,不同于演武场上轻飘飘的木剑或没开刃的铁剑,这是真正的、为杀人夺命而设计的凶器。
护住命关的兵器被打落,最后一个黑衣人乱了手脚,顾不得捡,慌不择路,竟向华谏的方向跑去。
剑光飞舞,仿佛锐利的镰刀,精准地收割这一茬麦草。
猎物轰然倒地,恐惧在眼中凝结,浑身上下没有一处完好的地方,血四处流淌,被人踩在脚下。
“哗啦——”
大雨终于落下,尽情洗刷丛林的脏污,流进洼地,猩红的一潭。
那人顺手接下一捧雨,泼去剑身的血迹。
这大抵是她的爱物,所以洗得如此认真,连凹槽里的肉沫都冲干净,才细致收入腿侧的扎带中,重新披上新的外袍,于是利剑归鞘,敛尽凶光。
随后她仰起头,纵容大雨肆意冲刷脸庞,再一把抹去水迹,转向华谏,露出一个熟悉的、乖巧的笑来,只是眼角眉梢,难掩愉悦。
自始至终,华谏都无法移开视线,眼睁睁看她无情杀戮,看她独自谢幕——
心如擂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