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清歌望着她,像是作出无声的邀请。
布下消音结界,阿也在水中迈步,长腿如刀,劈开一切束缚,直视她的双眼,“听我说。”
“如果你信我,那就眨两下眼睛。我带你们走。”阿也竖起食指,“但作为交易,你要放开识海的禁制,让我探寻你这一年间的记忆,我要找到往生教的突破口。”
“如果你不信我,那就眨三下。我现在就带她们走,”阿也竖起第二根手指,传递原话,“但驭菱愿意陪你死在这里。”
两行眼泪爬过卓清歌的脸颊,滴入红水之中,噼啪两声响,化作一缕白烟消散。
断开的麻绳仍安然浮在水面,阿也想起方才那句“吃得差不多”,心道,难道这水会侵蚀活物?
随手拘起一捧水,涟漪在掌心荡漾,映出近在咫尺的卓清歌——她迟缓地张口,唇齿磕磕碰碰。
“救驭菱?”阿也读出唇语。
卓清歌慢慢地、慢慢地眨了两下眼睛。
“那就不要闭眼。”阿也以掌心覆住她的额头,念出咒语,“清心如水,清水即心。”
掌心一烫,眉间花印透过指缝泻出红光。黑气飘出七窍,在瞳孔中汇聚成一点,极尽神采。
“我要读你的记忆了。”阿也提醒道,“会有点痛,不要抵抗。”
卓清歌虚弱地点头,咬住嘴唇。
元力飘入前关穴,化出阿也的虚影。这是她第二次读取人的记忆,仍然不习惯那种感觉,仿佛半卧树梢,垂手欲打捞水中月,却不慎跌入深潭之中,被囊括记忆的气泡包围。
无意偷窥他人隐秘,阿也迅速浏览不同大小的气泡里的倒影,从嗷嗷待哺的婴儿到牙牙学语的女童,再到明眸皓齿的少女,终于找到了想要的一段,伸手扣住。
“我不嫁!”卓清歌拍案起身,怒视面前的中年男子,“我说了不嫁就是不嫁!”
“你为何不愿嫁给绍公子?”中年男子叹气,“绍公子年纪虽轻,却擅商贾之道,将家中钱庄经营得有声有色,日后大有可为,保你一生荣华富贵。”
“我为何要嫁?”卓清歌掰着手指头数数,“爹爹,你难道不知道绍庆这些年以结交人脉为名,纳了三房小妾、四个姨娘?这还是明面上的,背地里不知还有多少风流债!”
“可他在聘书上写了愿抬你做正妻,遣散后院,日后与你举案齐眉,白头偕老。”卓力劝道,“有道是,浪子回头金不换。”
“那是因为爹爹你现在还是商会总管。”卓清歌冷笑,“等他成了婚,接过你的位置,爬到你头上拉屎撒尿,你也管不着他!”
“粗鄙之言!”卓力厉声道,“你一个姑娘家从哪儿学的这些乡野俗语?都是驭菱把你带坏了!”
“是是是!都是驭菱把我带坏了!”卓清歌气势汹汹。
“是她陪着我读书写字,修炼功法!是她照顾我饮食起居,知道我爱吃什么不吃什么!是她在我高热不退的时候守在我身边两天一夜,寸步不离!而我的好爹爹,您那时在做什么?在花楼里觥筹交错,欢歌笑语!”
“你还小,不知这生意场上的事,多半是推杯换盏得来的。”卓力叹息,“你娘去得早,又逢家道中落。要两头兼顾,我实在分身乏术啊。”
卓清歌咬唇,闷闷道,“你总是这么多借口。”
“爹爹自知照顾不周,才特意买下驭菱替你解闷。”卓力问,“你既舍不得驭菱,又为何要替她赎身?”
卓清歌面无表情道,“绍庆送聘书来的那天,他私下叫住我,说想让驭菱当陪嫁丫鬟。”
“竟有此事?”卓力诧异道,“那你为何不同我说?”
“为何要同你说?”卓清歌反问,“没有这个绍庆,还会有下一个绍庆。万一哪天你瞧中的贤婿真的讨要驭菱,你怎么办?”
“什么叫讨要?”卓力忍不住反驳,“她的卖身契在我这里,理当是我卓家的人。”
“驭菱不是谁家的人。”卓清歌摇头,“她有她的自由。”
“那你不嫁绍庆,又要做什么?”卓力哄道,“罢了罢了,不嫁便不嫁。此月正是青兰花期,不如去黎丘踏青?解一解心头沉闷。”
“不去。”
“那下周雅契阁举办展会,都是赤州新来的一批好矿,去挑些回来做首饰如何?换身行头,换个心情。”
“我不是小孩子了。”卓清歌睨他一眼,“别拿那套来哄我。”
卓力讪讪一笑,“那你想做什么?看是否有为父能帮上忙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