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不要跟我一起走?”大人问她。
云娘一哽。
起初,她想着背靠大树好乘凉,万一树被人砍了,靠手头攒下来的这些,也足够回家养老送终,但当这一刻真正到来时,话突然说不出口了。
那双赤瞳依旧平和,既无责怪,也无哀愁,于是像第一次见面那样,云娘伸出手,抓住她的衣袖。
在出发前,云娘特意躲在房内,偷偷写下一封信,连带着这些年的积蓄,求灵君一并寄回家里。
她们来了流潦之森。
等寻到深处,三人皆是一默,竹屋年久失修,屋顶的破洞一只手也数不过来,被风声灌出长长短短的哨音。
还好云娘能自食其力。
她哄九洮编制竹篱,清理野草,围出小院的雏形,再托大人从山里挖出青石,再切成均一的方砖,合力铺设小道,压住泥泞。
猎来的皮毛被制成褥子和衣裳,兽角则从城里换来种子和丹药,等到菜畦里长出新苗,一旁的也桃也开始抽枝。
其实她们并不需要这些,云娘心知肚明,但总是想为她们做点什么,再多做点什么——
毕竟除了这些,她什么也做不了。
一年将近,用完团年饭,三人拥在竹榻上。大人坐在中间,九洮依在右边肩头,云娘乖乖坐在左边,透过天窗赏雪。
那窗是由鱼鳞打磨而成,在日光里会折射出斑斓色泽,因此看雪也带了颜色,略过枝丫,落在青石砖上,很快融化,沿缝隙渗进地里。
“做人真好。”九洮忽然道,“饿了有热的饭菜吃,冷了可以穿衣服、盖被子,困了可以睡屋子,不怕被发现。”
“以前过的很辛苦吗?”云娘问。
“是啊。”九洮长叹,“想当年,我和姐姐轮流守夜,只能睡在树上,被蚊子叮了、蛇咬了也不敢吭声,生怕被大妖发现。”
原来是这样。云娘想,难怪那时大人的生活习惯异于常人。
大人揉了揉九洮的发顶,“辛苦了。”
九洮轻哼一声,歪头窝进大人怀里,“只要能跟着姐姐,这些都不算什么。”
不知为何,云娘看得有些低落,觉得自己有些多余。忽然间,肩头一沉,她转头,对上那双平和的赤瞳。
“辛苦了。”大人说。
云娘忙道,“这些都是我应该做的。”说着说着,眼一酸,落下泪来,“是我没用,什么也不会,除了这些杂活,什么也做不了……”
一点坚硬擦过眼角,是指腹的薄茧,与那个雨夜里溅在脸上的血有着相同的温度,但如此轻柔。
“你想学剑么?”大人问。
“姐姐,你都没有教过我!”九洮大叫起来,“她能学个什么花样?反正学了也打不过我,还不如遇事求求我,我保管给你摆平!”
“我……”云娘正要辩驳。
“该睡了。”大人望了眼天色,“明日再谈。”
二人乖乖点头,相视一眼,又偏开脸,各自裹了皮毛半边,背对背睡去。
耳畔呼吸声交织,云娘仰望夜空,雪落净了,星月交辉,忽然想起过去的夏日里她们坐在错金镶玉的檐角上乘凉,比较天际哪颗星星最明亮。
其实九洮说的不无道理,她现在学,能学出什么花样?云娘叹了口气,忽然,一条毛茸茸的尾巴钻过来,缠上腰间,不情不愿地轻拍着。
云娘在心底轻哼一声,提醒自己明天记得给九洮补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