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头望向悬在天上的月亮,逐渐握紧双拳。
这时,宋青君正好写完了。她搁下笔,轻轻捻起纸吹干墨迹。
接着等墨干了,她又用食指小心摩挲干枯凹凸的字迹,一边检查有没有写错,一边思绪渐远……
宁夫人向来严苛。
琴棋书画,跪坐行立,她要求宋青君每一样都必须达到她的标准。
而对于宋青君这样的盲人,认字都很难,写字作画就更是难上加难。
她需要时间,需要一位耐心的夫子。
可宁夫人不在乎她是否看得见,也不在乎她是否有困难,她只在乎她的女儿能否做到最好。
她要求宋青君必须学得快、学得好,旁人三天学会的东西,宋青君必须一天就学会,而且必须更优秀。
于是在她的强压下,找来教导的夫子也分外严厉。
“你生来就是有缺陷的,如果再不努力,你怎么能比得过其他贵女?怎么嫁个好人家?”
“你这画的是什么?鸳鸯都被画成山鸡了,还有这的梅花也被你画成了一团糟!”
“这个字又写错了!这里没有点!”
……
当时还是垂髫的宋青君每日听的都是这些。
她不喜欢也不认同,因为她知道生来缺陷不是她的错,学得比她们预想的慢也不是她的错。
我不是废物,至少,听力就很好,我能听见草丛中昆虫振翅的细微响动,还能听见树叶被风吹落到地面发出的啪嗒声。
所以我不是一无是处,真正药石无医、病入膏肓的人也不是我。
宋青君始终这般坚信。
但她不能说出来,她只能默默地在深夜一遍又一遍地练习。
那时,默完一篇文章,画完一幅画,她都会等墨迹干后用手细细摩挲,检查有没有错误。
长此以往,这也就成了习惯……
宁夫人和春华死后,那令人窒息的压迫虽随之消失无踪,可明显又到了另一个极端。
宋青君依然住在北苑,保留着嫡长女的空名头,但偌大的府邸,除了薛姨娘,没人记得她这个孤女。
宁夫人带来的侍女嬷嬷都被遣走了,江夫人象征性地派去一位嬷嬷和一个贴身丫鬟。
那两人对她倒也悉心照料,只是沉默寡言。她的院落也依旧清冷……
除过有时宋朝欢会来找她麻烦。
对此宋青君习惯了,所以薛姨娘说要送她几个侍女时,她想想后还是委婉拒绝。
之后,她成了宋府的边缘人,不必要不出门,不怎么和奴婢说话,只独自一人做自己想做的事。
就这样度过八九年,嬷嬷故去,侍女嫁人,宋青君随手挑了竹桃。
竹桃是个安静的姑娘。
安静得过头。
宋青君隐隐察觉她的内心藏着很多思绪,可竹桃从来不说,有时还会刻意回避。
……或许我早点发现,事情也就不会变成如今这般了。
确认无误,宋青君合上本子,轻声叹了口气。
说实话,相对宋府其他人而言,竹桃算是她最亲近的人,毕竟她们也确实相互陪伴了一年多的时光,而且她对竹桃说的话是最多的。
因为竹桃是在她的教导下识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