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婋指挥着众人收拾战场,清点损失,给伤者包扎。劫后余生的大家都沉默又麻木地忙碌起来。
这种事情也不是第一次了。山贼嘛,不就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今天你杀我,明天我杀你,吃的就是这碗饭。
但姜渺还不适应,她不能忍受上半夜还聚在一起喝酒吹牛的活生生的人,现在就躺在地上变成一具冰冷的尸体。她觉得这不对,但又不知道还能为这些可怜的人们做些什么。
她只能站在原地沉默地注视着他们。脑子里忽而又升起一个念头:会不会此时也有人像她一样正怜悯地注视着自己呢?
林婋安排完毕,走到姜渺的身旁,拍了拍她的肩膀:“今晚,多谢了。”
见她还是沉默,又问:“是第一次杀人?”
姜渺点点头。
林婋拉着她坐到台阶上,递来一块沾了水的布:“擦擦?我第一次也这样。其实想想,杀人和杀鸡、杀猪也没什么不一样,习惯了就好。把伤口处理了,然后回去睡一觉,醒了就没事了。”
姜渺仔细地擦拭着自己的双手,忽然问道:“严武背后的人是谁?”
“不知道。”林婋的眼中闪过一丝忌惮,“估计是小李员外吧,除了他,我想不到还有谁做得了这种事。”
“小李员外?”
“对,听说祖籍在荆州江夏,有一支迁到这儿来了。因为人长得年轻,所以就叫他小李员外。在这地界,县令想收税也得看他的脸色。”
她手指眼前道:“除了咱们这儿,这一带的山林、良田、湖泊都是小李员外家的,你就是想进去砍根柴禾、摸条鱼都得先给他家上供。其他人的田地这些年也都被他们家或买、或骗、或抢的拿走了。”
“最后大家没了地,又交不上税,除了当土匪,就只能给他做佃户和奴婢活命。咱们寨子里的姊妹弟兄,一多半都是被这些狗地主给害的家破人亡才逃到这儿的。”
姜渺问道:“他都猖狂成这样了,官府也不管管?”
“管?怎么管?”林婋诧异地看着她,“朝廷派下来清查土地户口的就是他们自己人,这要能查出问题才是见鬼了!”
姜渺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地主豪强兼并土地、占山固泽、隐匿人口、私设部曲、勾结官府、剥削百姓;世家大族搞文化垄断;中央选官以门第为先,“上品无寒门,下品无士族”,把平民百姓最后一条实现阶级跃升的路都给堵死了。这和两晋南北朝时期有什么区别?
听起来,这朝廷迟早要完啊!
现在上了朝廷的破船,不会是四九年入国军,押错宝了吧?
现在反悔说自己不参加“童子科”,还来得及吗?
姜渺的脸色一阵变化。
算了,走一步看一步吧,到时候再见机行事。现在,还是得想想办法去参加州试要紧。
原本她是打算乘船十二天赶到番禺,现在在山寨里又耽误了三天,还有可能给自己惹上了个新的麻烦。也不知道现在再走水路,时间能不能赶得上。
要不,干脆和林大当家的坦白算了?怎么说自己现在也算是对他们山寨有恩了,她应该能帮着想想办法吧?
姜渺看着林婋,索性把来龙去脉都和她讲清楚了,然后问道:“大当家的,寨子里还有没有船能载我一程?”
林婋没有答话,反而将她上上下下又重新打量了一遍,惊异道:“你是士族?怪不得看着你总觉得和咱们不是一路人呢。”
她沉思了一会又道:“船是有,但这几天风向不对,恐怕是赶不上了。对了,你会骑马吗?”
“当然不会。”姜渺不假思索地答道,随即又反应过来,“咱们寨子居然还养得起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