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久了,苏沐童已经习惯了天马厩浓烈的气味,干燥草料、马匹腥臊混着奇异金属硫磺味。
高大的天马被关在云石栏里。
苏沐童叉腰,绕着最神骏那匹踱步,时间久了,也知晓它是天帝的坐骑,银亮如月华,四蹄踏赤金火焰,眼神倨傲如厩中王。它正烦躁刨地,火星四溅,对槽里上好的玉屑草料不屑一顾。
“啧,挑食?脾气挺大。”苏沐童摸着下巴打量“马王”,眼神亮得像饿狼见肉。她手边堆着几个大口袋,里面是她在犄角旮旯翻的“宝贝”——能渗出彩汁的仙藤根茎,韧性极好泛星光的云丝草,几罐颜色极艳的矿物粉末。
“小宝贝儿,姐姐给你换个造型,包你满意!”她撸起袖子,笑得像找到新玩具。
接下来几日,天马厩成了苏沐童的秘密王国。她哼着不成调的流行歌,银白马鬃被分缕,用彩色云丝草编成缀发光矿石的夸张脏辫。矿物粉末调仙露成“染发膏”,她往温顺天马身上招呼——火红、亮紫、草绿……一匹通体雪白的,腰侧被她用靛蓝亮黄刷出巨大歪扭闪电符号。
那匹最高傲的银马王?苏沐童格外“优待”。花了一整日,用赤金粉末将它额前鬃毛染成燃烧火焰状,侧翼边缘精心描绘一圈亮瞎眼的荧光粉。
“完美!”苏沐童拍手欣赏杰作。
一群顶着七彩脏辫、身涂抽象符号,懵懂互看,打响鼻,甩五颜六色的尾巴。
整个天马厩成了光怪陆离、色彩饱和度爆表的现代艺术展。空气飘荡的不再是单纯马臊味,还混进矿物粉末的刺鼻和仙藤汁液的古怪甜香。
“苏——沐——童——!”
凄厉变调的尖嚎掀翻厩顶。
管马小仙官连滚带爬冲入,脸色煞白,手指哆嗦指向那群“焕然一新”的天马,尤其那匹顶火焰金毛、翼缘粉亮的马王,眼珠瞪得脱眶,“你……你……你这孽障!罪过啊!!”
话音未落,马厩外传来威严急促的仙乐,伴随着云车碾压着玉阶的产生隆隆的声音。
紧接着,一声嘹亮伴着惊恐愤怒的马嘶炸响!
那匹精心打扮的银马王,不知受何惊吓,猛的撞开未锁牢的厩门,拖着粉金尾焰的流光,直冲着仙乐的方向(凌霄宝殿)狂奔!头上的火焰金毛烈烈舞动,侧翼的荧光粉划出两道妖异亮线。
小仙官眼前一黑,瘫软在地,口吐白沫。
苏沐童踮脚伸脖,饶有兴致望那道绝尘而去、色彩招摇的“流光”,咂咂嘴:“啧,跑得挺快。这配色,这动感……效果不错嘛!”
凌霄宝殿的骚动直冲云霄。
天帝威严的面孔罕见地裂开一丝缝隙。那匹他珍爱无比、象征威仪的银翼天马,此刻正绕着盘龙金柱发狂般嘶鸣奔驰。
它头顶那撮被染成火焰状的赤金鬃毛怒张如狮,双翼边缘涂抹的荧光粉在高速飞掠中拖曳出两道刺目而廉价的亮粉色轨迹。每一次振翼,都有细碎的、闪着廉价光泽的粉末簌簌抖落,玷污了光可鉴人的云石地砖。
更别提马身上那股刺鼻古怪甜香的异味,正顽强地侵蚀着殿内原本清冽庄严的龙涎香气。
“成何体统!成何体统!”一位须发皆白的老仙君气得胡子直翘,指着那匹色彩斑斓的“疯马”,手指哆嗦,“陛下御骑,竟……竟被糟蹋成如此妖异模样!这是亵渎!是对天庭威严的践踏!”
“陛下!”司织仙子出列,目光锐利如针,直刺那被天兵反押双手的苏沐童,“此等顽劣散仙,目无尊卑,藐视天规!先是在天马厩肆意妄为,搅得乌烟瘴气,如今更惊扰圣驾,污秽宝殿!此风若长,天庭法度何在?威严何存?臣以为,当严惩不贷,以儆效尤!”
“陛下息怒。”一位面容和煦、手持拂尘的仙官出列,是太白金星。他捋着长须,语气温吞,眼神却带着精明算计,“此女虽行止乖张,但观其根骨,似有几分懵懂混沌,恐是初登仙籍,不通礼法之故。一味严惩,恐非教化之道。”
他目光扫过苏沐童那张写满“不在乎”的脸,慢悠悠道,“蟠桃园正缺个勤勉看守,不若……罚她去那里思过?蟠桃园清静肃穆,又有王母娘娘仙泽庇佑,或可涤荡其顽劣心性,使其明晓天规森严,仙凡有别。”
“金星此言差矣!”一位身披金甲、面容刚毅的武曲星君厉声反驳,声如洪钟,“蟠桃园乃何等圣洁之地?岂容此等污秽不敬之徒踏足?她今日敢染指御马,明日就敢亵渎圣果!这等祸根,依末将之见,就该打下凡尘,永绝后患!”
玉帝高坐御座,冕旒珠玉轻晃,遮住了眼底深沉的思量。他目光扫过下方争论的群仙,又落在那匹终于被制住、却依旧喷着响鼻、甩着那扎眼的“火焰”鬃毛的天马身上。最终,威严的声音缓缓响起:
“太白金星所言,亦不无道理。上天有好生之德。此女顽劣,根性未泯,尚可教化。便依金星所奏,罚其看守蟠桃园,清心涤虑,以观后效。司织,由你监管其行止。”他顿了顿,目光压向苏沐童,“若再行差错,定不轻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