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丞相府张灯结彩,银装素裹的园林被精心装点,更显琼楼玉宇。丝竹管弦之声隐隐飘荡,衣香鬓影,笑语喧阗。盛京大半的权贵云集于此,场面煊赫非凡。
谢临煊携着四弟谢临逸和三妹谢莹前来赴宴。甫一入府,男宾女眷便分道而行。谢临逸被谢临煊带在身边,引荐给相熟的武将勋贵子弟。谢莹则由相府体面的仆妇引着,穿过曲折回廊,前往后园女眷们赏雪品茗的水榭暖阁。
暖阁内熏香袅袅,温暖如春。贵妇闺秀们依着身份亲疏落座,言笑晏晏。主位上端坐的,正是丞相夫人王氏。她今日穿着绛紫色缠枝牡丹纹的锦缎袄裙,发髻高挽,插着赤金嵌红宝石的步摇,通身气派雍容。只是眉宇间依旧笼着一层难以化开的愁绪与倦怠,即使强颜欢笑,也难掩眼底的黯然。
“这便是定北侯府的三小姐吧?生得真是水灵。”王氏的目光落在被引至近前的谢莹身上,唇角勉强牵起一丝笑意,声音温和。
谢莹连忙福身行礼,规规矩矩道:“谢莹见过丞相夫人,夫人万福。”
“好孩子,快起来,到我跟前坐。”王氏示意身边的侍女挪开一个位置,拉着谢莹的手让她坐在自己身侧的下首,态度颇为亲昵。这番优待,引得暖阁内其他贵女们纷纷侧目,暗自揣测这位侯府小姐何以得丞相夫人如此青睐。
寒暄几句,王氏状似不经意地提起:“听闻定北侯此番回京,还带回了一位义妹?说是路上救下的孤女,认作了妹妹,真是菩萨心肠。不知那位姑娘……今日可来了?”
她话音刚落,暖阁内瞬间安静了几分。无数道好奇、探究的目光瞬间聚焦在谢莹身上。关于定北侯那位神秘义妹的传闻,早已在盛京贵女圈中传开,此刻正主家人就在眼前,如何能不引人瞩目?
谢莹被这么多目光盯着,有些紧张,脸颊微红,连忙答道:“回夫人,沐童姐姐昨日不慎染了风寒,身子不适,大哥……侯爷让她在府中好生歇息,故此未能前来。”
“哦?病了?”王氏的关切似乎更真切了些,眉头微蹙,“可要紧?请了大夫没有?唉,这寒冬腊月的,可得当心。”她叹口气,目光悠远,仿佛陷入了某种回忆,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我家然儿……从前身子骨也有些弱,最是畏寒……”
她口中的“然儿”,自然便是失踪四个月的嫡女沈熙然。提及爱女,王氏眼圈立时红了,连忙用帕子按了按眼角。暖阁内的气氛也随之变得有些低沉伤感。
“夫人节哀,沈小姐吉人自有天相……”“是啊,夫人保重身子要紧……”几位相熟的夫人连忙出言安慰。
王氏摆摆手,强自压下心绪,目光重新落回谢莹脸上,带着一种近乎执拗的探寻:“莹姐儿,你既与那位沐童姑娘同住一府,想必是见过的。她……生得是何模样?性情又如何?说来也奇,我这心里,总觉得……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念想……”
谢莹被王氏眼中那深切的期盼和哀伤触动,又见周围贵妇们也都屏息等着她的描述,便努力回想道:“沐童姐姐她……生得很好看的!眉眼清秀,皮肤很白,眼睛特别亮,像……像含着星星似的。性子也好,温和又安静,还会给人瞧病呢!我母亲的病就是她……”
她正努力描述着,目光无意识地扫过暖阁内或坐或立的众多闺秀。当视线掠过暖阁角落,一个独自坐在窗边小几旁、安静插着瓶中几枝白梅的身影时,谢莹的声音戛然而止!
那少女穿着一身略显素净的湖蓝色缠枝莲纹锦缎袄裙,发髻上只簪了一支素银点翠的簪子。她微微垂着头,侧脸线条柔美,鼻尖挺翘,唇瓣小巧,那眉眼轮廓……竟与清漪阁中卧病的沐童姐姐有着六七分相似!
谢莹猛地瞪大了眼睛,小嘴微张,下意识地抬手指向那个角落,脱口而出:“恩?……她……”后面的话却卡在喉咙里,惊愕太过,一时竟不知该如何表达——那个角落里的姑娘,竟长得像沐童姐姐!
她这突如其来的惊诧表情和抬手的动作,虽然只有短短一瞬,也并未明确指向谁,却清晰地落入了暖阁内所有人的眼中,更被一直侍立在王氏身侧、眼神锐利如鹰隼的周嬷嬷精准地捕捉!
周嬷嬷浑浊却精明的老眼,顺着谢莹方才瞬间瞥去的方向,瞬间锁定了窗边那个安静插花的蓝衣少女——府中庶出的二小姐,沈云然!
王氏也察觉到了谢莹的异样,心头猛地一跳,疑惑地看向谢莹:“莹姐儿,怎么了?你方才说‘她’……是指谁?”
谢莹猛地回神,意识到自己方才的失态,小脸瞬间涨得通红,连忙收回手,慌乱地低下头,语无伦次:“没……没什么!夫人,我……我方才一时眼花,看错了……”她心慌意乱,不敢再看沈云然的方向,更不敢去看王氏和周嬷嬷探究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