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铮——!”
一声龙吟般的清越嗡鸣!周雅楠袖中的极小的锐器还是被谢临煊注意到!谢临煊腰间那柄饮血无数的佩刀,被他猛地抽出!冰冷的刀锋在冬日稀薄的阳光下,反射出刺目惊心的寒芒,刀尖上凝聚的一滴雪水,正缓缓滑落。
那滴雪水,不偏不倚,正滴在周雅楠因惊骇而大张的的嘴唇上,冰冷刺骨。
谢临煊的声音不高,却如同九幽寒冰,每一个字都淬着凛冽的杀机,清晰地砸在周雅楠惨白的脸上,也砸在庭院中每一个人的心上:
“你……”他刀尖微抬,直指对方咽喉要害,那森寒的锋芒几乎要贴上她颈间跳动的脉搏,“当本侯的刀,不利么?”
“阿弥陀佛。”
一声清越平静的佛号,如同一滴净水,瞬间压下了周雅楠那撕心裂肺的哭嚎。一个身着灰色僧衣、面容沉静的年轻僧人,不知何时已立在丈外,双手合十,目光澄澈地扫过混乱的众人。
“佛门清净地,不可大声喧哗,惊扰菩萨。”僧人的声音不高,却带着很强的穿透力,让周雅楠那几乎要掀翻屋顶的悲泣硬生生卡在了喉咙里,化作一声狼狈的抽噎。
“侯爷息雷霆之怒。佛门清净地,见血不祥,恐惊扰十方诸佛。”他微微欠身,转向被谢临煊紧紧护在身侧、脸色惨白如纸的苏沐童,“女施主,方丈有请,请随小僧移步禅房。”
这声音像一道冰冷的符咒,瞬间定住了苏沐童混乱的神魂。她抬起眼,对上那僧人平静无波的目光,她下意识地抓紧了谢临煊的手臂,仿佛那是唯一的浮木。
谢临煊刀锋般的目光扫过那灰衣僧人,又冷冷瞥了一眼地上狼狈不堪、眼神怨毒的周雅楠,以及面无人色的沈廷轩。他手腕微沉,“锵”的一声,那半截出鞘的利刃精准无比地滑入刀鞘,只留下金属摩擦的冰冷余音在庭院中回荡。
随即他不再看任何人,揽着苏沐童僵硬的身体,转身跟着僧人,将那一片狼藉和惊魂未定的人群抛在身后。
依旧是那间简朴的静室,沉静的檀香似乎也压不住苏沐童身上带来的、庭院里沾染的血腥气和惊惶。慧觉大师依旧盘坐蒲团,如同亘古不变的磐石,仿佛外间天翻地覆的喧闹未曾入耳。他看着苏沐童被谢临煊几乎是半扶半抱着送进来,那张清癯的脸上,悲悯之色更深。
谢临煊将苏沐童安置在蒲团上,目光沉沉地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复杂难辨,有未散的戾气,有浓重的担忧。他没有言语,只对着慧觉微微颔首,便转身退了出去,高大的身影守在静室门外,如同一尊沉默的门神,隔绝了内外。
静室的门轻轻合拢。
慧觉大师捻动佛珠的手指顿了顿,目光如同古井深潭,沉静地映出苏沐童仓惶的面容,“施主心中魔障,皆因妄念执着。执着于过往之‘我’,执着于眼前之‘相’,执着于……本不该由你背负的孽债。”
苏沐童呼吸一窒。
“大师……我……”
“你入凡尘,是果,亦是因。”慧觉大师打断她,声音低沉却字字清晰,如同晨钟暮鼓敲在苏沐童心头,“因果循环,报应不爽。推她入深渊的,另有其人。那人心生恶念,手染鲜血,自有其业报等着。”
慧觉大师浑浊的目光仿佛看透了苏沐童心中翻腾的疑问,“你入凡尘,承了她将散未散的魂魄,得了她未尽之阳寿,此乃天意,亦是你的缘法。”
承了她的魂魄?未尽之阳寿?苏沐童脑中一片混乱。
“然,”慧觉大师话锋一转,目光陡然变得锐利,如同能刺穿灵魂,“你既承了她魂魄,便也承了她未尽之因果!她的怨,她的憾,她未能了却的尘缘牵挂,皆系于你身!此乃你心魔之源,亦是你的劫数!”
未尽之因果?尘缘牵挂?苏沐童茫然地看着老僧。
“回归本我。”慧觉大师的声音带着一种信念的力量,“莫再执着于你从何处来,亦莫沉溺于你非她之念。你就是你。既承于此,便需替她行完这未尽之路!消除她的怨,弥补她的憾,完成她未能完成的心愿!此乃化解心魔、了结此段因果的唯一法门!否则,心魔缠身,业火自焚,终将万劫不复!”
替她行完未尽之路?完成她的心愿?
苏沐童浑身冰凉。沈熙然的心愿是什么?承欢父母膝下?与兄长和睦?嫁得如意郎君?这些……她如何替得了?她只是一个连自己都搞不清的散仙!
“我……我不知她有何心愿……”苏沐童声音干涩。
“心之所向,便是愿。”慧觉大师深深看了她一眼,那目光似乎带着某种启示,“用心去看,而非用眼。”
他枯瘦的手从宽大的僧袖中伸出,掌心托着一串古朴温润的菩提子佛珠,递到苏沐童面前,“此珠随老衲多年,沾染几分佛性。赠予施主,或可助你在迷障中寻得一丝清明。记住,行善积德,消弭怨气,方是解脱之道。”
苏沐童怔怔地看着那串菩提子,每一颗都圆润光滑,散发着温润宁静的气息。她迟疑地伸出手,指尖触碰到那微凉的珠子,一股如同清泉涤荡心神的宁静感,顺着指尖瞬间蔓延开来,竟抚平了她心头翻腾的惊涛骇浪。
她双手接过,紧紧攥在手心,仿佛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谢……谢大师。”
“去吧。”慧觉大师重新阖上双目,如同入定,“路在脚下,莫再回头。”
沉重的木门在身后轻轻合拢,隔绝了禅房内沉凝的檀香和慧觉大师最后那句如同箴言般的话语。
谢临煊立刻转过身,目光如炬,第一时间落在苏沐童脸上。她脸色依旧苍白,但那双眸子里的惊惶欲绝和空洞麻木,似乎淡去了些许。
他心头紧绷的弦瞬间松了一分。没有多问,只沉声道:“我们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