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国公府旁的练兵场上。
此地乃徐达操练精兵、磨砺子嗣武艺之处,平日里号角长鸣,兵刃相击之声不绝于耳,阳刚肃杀之气直冲云霄。
今日,偌大校场却静如死水。
只有三个孩子的身影,其中一道纤细的,正是面无表情的徐仪。
她青丝高绾,几缕被汗水浸湿的碎发贴在光洁的额角与脸颊,素日明媚温婉的容颜,此刻竟有了几分清冷与坚硬。
“嗡——”
弓弦震颤,发出了沉闷的蜂鸣。
一支黑羽箭矢离弦而出,带起一股撕裂空气的尖啸,狠狠钉在五十步开外的箭靶上。
偏了。
靶上已经扎了密密麻麻的箭矢,红点旁,刚刚飞入的箭矢尾羽还在微微发颤,像是在嘲讽着主人的无力。
徐仪看也未看,玉指探向箭壶,搭箭,扣弦,拉弓。
她的动作利落,手里寻常男子使出五分力气就能拉开的角弓,她使尽全力,也能挽弓如满月。
只是,那双握着弓身与弓弦的手,早已不堪重负。
指腹已磨出水泡,殷红的血丝自泡下渗出,与弓弦上的蜡油混在一起,黏腻刺痛。每一次拉弦,皆是血肉的撕扯。
可她恍若未觉,或者说,她正需要借这种痛楚,来转移心底那股几乎要将她焚烧殆尽的愤怒。
“嗡——”
又是一箭。依旧偏了。
“嗡——嗡——嗡——”
“阿姐!”一阵稚嫩的呼声将她打断,带着一丝担忧。
徐辉祖与徐添福兄弟二人,刚刚结束了对练,各执木剑,满头大汗地奔来。
徐辉祖看到姐姐那双血肉模糊的手,不禁叫出声:“阿姐!你的手!”
他说罢就要上前去夺她手里的弓。
徐仪只好停手,任由弟弟攥过自己的手指查看。
二弟徐添福年纪尚小,有些怯怯地拉了拉她的衣角,小声问:“阿姐,何人惹你生气?我替姐姐打他!”
徐辉祖也皱着眉,眼圈都红了,软糯的小手拉着徐仪:“阿姐,你的手……为何受伤了还要操弓?”
徐仪的心头忽颤,紧绷的脊梁终是松软几分,她抬眸望向远处零落纷乱的箭矢。
终于开口,声音飘忽,“箭离弦时,心里畅快。”箭矢破空而出,好像心中郁结之气,也随之射出,能得片刻喘息。
徐辉祖更不解了:“畅快?”
徐仪阖口不言,径直席地而坐,全无往日的矜持规矩。那些规矩本就累人,此刻只有两个弟弟在侧,她又何必再强撑姿态。
见姐姐不理自己,徐辉祖讨了个没趣,拉着二弟并坐于姐姐身旁。
“都杵在这儿做什么?今日的对练都练完了吗?!”
两兄弟才坐下,就被徐达中气浑厚的声音吓得跳起,但见父亲身着玄色便袍,负手立于场边,眉峰如剑,不怒自威。
徐达久经沙场淬炼出的威压无声无息,却重如山岳。
徐仪不紧不慢地起身,和身形微颤的徐辉祖徐添福,一并躬身行礼。
“父亲。”
“去找你们的教头,再对拆五十招。没打完不准休息!”
“是!”兄弟俩如闻赦令,一溜烟就跑了。
“等等!”徐达忽又喝止。
两兄弟惶然顿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