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诸伏景光心情大起大落,只觉得自己的智商受到了侮辱,却又实在想不通她的行为逻辑。
如果我妻美咲真是梦游反倒是简单了,有这么个梦游症做借口,景光就是以“半夜醒来发现人不在,所以在宅院内寻找”作为理由也说得过去。
但现在这……究竟算什么?诸伏景光胸口的火苗燃了又熄,熄了又燃,几番折腾下来,人已经麻了,竟是破罐子破摔般的,又开口认真询问,“你睡着了,那为什么在这里?”
“听到了光君的声音,是光君心跳的声音,要和光君一起、一起……呼——呼——”我妻美咲的声音在平稳中下垂,仿佛是压不住药物的效果一样,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只剩下呼吸,“呼——”
“睡着了也能听到,也能行动、也能说话?”诸伏景光想,自己一定是疯了才会在这样的情况下,对我妻美咲发问,甚至还认真思考她的答案。
“光君……如果是为了光君的话,我什么都能做到——光君的脚步声、光君的心跳声、光君的呼吸声、光君血液流动的声音、光君肌肉缩放的声音、光君骨骼摩擦的声音,光君所有的声音都永远、呼——永远不会脱离我的耳朵。”她的声音愈发流畅,甚至连深度睡眠的呼吸都在给“光君”这个名字让路。
——好沉重的回答。
诸伏景光卧底的专业性遭受了严峻的挑战,不论是遮盖着她视线的眼皮,还是帘子般挡在中间的长发,抑或是那“我睡着了”的抽象发言,都阻挡不了我妻美咲强烈的存在感。
脚下作为目标的空心地板一下子就没有了吸引力,诸伏景光想不通我妻美咲的目的,甚至无法用正常的逻辑来衡量现在所经历的一切。
如果要装睡装梦游,绝不可能有现在这样的对话,她应该是……是没有主观意识的状态;可真正的梦游症状,难道该是如今的表现吗?
难道人在睡梦中真的能够做到五感灵敏、正常行动交流?
难道真正抽象、真正有问题的不是我妻美咲,而是他自己?是他缺常识吗?
诸伏景光的世界观受到了亿点点冲击,如果说睡前的见闻抚平了他大脑的褶皱,那么现在他的大脑,就已经被搅得除了褶皱,什么都不剩了。
——诸伏景光,停止了思考。
说不定是他误入了什么奇幻世界,说不定其实是他在做梦呢?
回去睡觉吧,明天一切都会恢复正常的——诸伏景光说服了自己。
他往前走了几步,我妻美咲马上就几步跟了上来,光着的脚踩在地上如同猫咪的肉垫,真是没有一点声音。
这不是奇幻是什么?难怪他最初无法察觉,这里是我妻宅还是鬼宅真的很难界定。
伏天的夏日,房屋内外就像是两个世界。这地板上的温度,早被整夜的空调吹得冰凉;房子内虽然说不上危险,但毕竟有三层楼梯,扶手外悬着十数米的距离。闭眼行走,万一失足踩空……
诸伏景光叹了口气,停下一味向前的脚步,上前将歪着头沉睡的我妻美咲抱了起来。
——只当今晚是在做梦,是他在梦游。
我妻美咲像是真的感受到了熟悉的气息,身体蜷了一下,手指一松,丢掉了捏着的枕头,转而抱住了景光;她的耳朵贴在他的胸口,追寻着梦里的声音,呼吸沿着扣子的缝隙钻到了睡衣里面,撩动人心。蜷动中,她的头发不经意地绕上了诸伏景光的手腕和脖颈,挠得他皮肤又痒又麻,白日里那样有力的、能要人命的双腿此时却在他的手臂上软化——美咲小腿肚的肌肉放松得柔软绵滑,正挂在他的小臂上,人体的温暖相叠,驱散了空调的冷风,皮肤甚至隐隐有些发烫的趋势。
卧室内,柔软的床垫下陷,海绵无形的力量将床上的两个身体挤到了一起。诸伏景光放空着大脑,先前是不能睡,现在却是睡不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