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张姐走后,陆陆续续的,部门里的人又走了好几个。直到周遭一片黑暗,只有时宓的工位还亮着晕黄色的暖灯。
时宓强忍着困倦继续盯着屏幕,时不时从座位上站起来一边抻抻胳膊腿,一边思考,但还是挨不住困意,盯着刺眼的电脑屏幕,懒懒打了好几个哈欠,眼角溢出几滴生理性眼泪。
等工作彻底完成后,时钟也已经指向了十一点钟。等时宓关掉电脑起身后,彻底熄灭工位上的最后一点亮光。
她拿起椅背上搭着的外套,抬脚出了公司。等回了家,洗漱完,她就立刻如条咸鱼一般瘫倒在床上,闷头睡去。
可还没睡多久,就被一阵刺耳的电话铃声响起。时宓的意识还混沌着,迷迷糊糊地把手机放在耳边,半梦半醒地说道:“……妈怎么了?”
母亲疲惫而又明显哭哑了的声音在她耳边喊起:“小宓……你奶奶她快不行了,现在在医院抢救……你快回来……”
脑中似有惊雷乍起,时宓的睡意顿时全然消退,立刻从床上坐了起来,脸色煞白:“妈,你……你说什么?”
“……”
那个兵荒马乱的清晨,时宓已经全然不记得母亲还说过什么话,亦或者自己又回应了什么,只记得最后她妈在自己耳边落下轻轻落下的那句,却足有千斤重:“时宓,回来安溪镇吧,回来再看看你奶奶最后一眼。”
回来?
她有多久没回来安溪镇了呢?
上午十点,拥挤颠簸的大巴上,时宓是被后座上一个中年男人的打电话声音吵醒的。
安溪镇离城市比较远,回到这里的交通方式只有坐大巴或者自驾。
现在是六月份,天气已经逐渐炎热起来,可男人身上依旧西装革履,打电话的同时,一会儿擦擦额头上的汗,一会儿松松自己胸前的领带,先是说着普通话,用礼貌的语气朝着电话那边低声应和:“哎哎哎我过两天就回去了,很快的,不会耽误太多事的,是是是我知道现在工程时间紧……我妈这不是这段时间身子不太好么……”
没过一会儿,他挂断手机后,又来了新的电话。这次,他没有再压着声音,直接嚷着大嗓门,操着一口方言朝着电话那边喊,语气又快又急:“哎这车子就要停鸟,我一哈哈儿就到了……这块信号不咋地啊……么斯?不消来接我撒,你都好大年纪了……“
虽然平时待在大城市里,和人交流都是用着普通话。但如今听着这略感熟悉的方言腔调,时宓只感觉到一种久违的亲切感。
那个男人下车的时候,时宓瞥了一眼。
他先是整理了一下自己身上的衣服,变得整齐了不少后,才提起一个大包下了车,在等车的人中眺望了一圈,在看到一个年纪稍大头发已然花白的老婆子,她也是抬着头到处寻找。
男人率先看到了她,脸上率先出现的,先是惊喜,高声喊了句:“妈,我在勒里嘞——”说完,急匆匆抬腿走过去,等走到老人身边,他脸上的笑容散得很快,眉头又重新皱起来,透出几分忧虑和无奈,絮絮地唠叨起来:“都说不消来接我了,我都几大个人了,连自家回屋的路还能不认得嘞……”
老人虽然被自己儿子埋怨着,但眼角的皱纹因为出现笑容一层层堆叠起来:“哎哟,又冒得几多路,我就是出来晃哈子嘞撒……”
时宓有些失神地看着那位老奶奶的侧脸,眨了眨眼,恍惚间仿佛看到了头发鬓角花白的女人在晌午后顶着背后的橙红色夕阳,走在山路上,一手提着她上小学时的书包,一边对她絮絮叨叨个不停的情景。
再一睁眼,老奶奶和她儿子的身影已经远去。
时宓浅浅呼了口气,低下脸,抬起手轻轻擦了擦自己眼角的涩意。
此刻大巴刚下了高速公路,车窗外的视野也跟着具象了很多。
昨日暴雨,今日倒是好天气,天空如水洗了般的湛蓝,万里无云,阳光金灿灿地洒下来,一片平原漫着绿地,远处的山脉绵延不绝,高低不齐,躲在云雾之中,时隐时现,坐落着几片村野。稻田长势喜人,一望平野,有几头黄牛漫步其中。站在稻田里的农夫们戴着草帽,肩膀上搭着汗巾,听见车的喇叭声,扭头朝这边眺望。
时宓看着看着,竟一时移不开目光。
明明小时候经常看见的场景,时隔十年回来,却只感到处处都是新鲜,好像从没来过一样。
时宓以前也曾想过得空闲了一定要回来安溪镇,可总是会有三三两两的事情让她将这件事情一拖再拖,当时想着反正时间还长,总会有机会再回来的。
可是她忘记了,岁月不待人。
等真正想要再去挽回的时候,为时已晚。
正浑浑噩噩地想着,时宓感受到自己的手机震动起来。
她接听后,才知道是周传耀打给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