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躺在奢华富丽的逆旅中,还是阴风谡谡的破败山洞中,对于她来说并无差别,甚至后者更加习惯舒服。
而且,僵尸夜里是不睡觉的,睡觉的时候是在白天,和人类正好相反。
暮,偌大的满月无比明亮逼近,淡淡墨蓝色的月瘢都看得清清楚楚。满月之夜,阴极阳衰,最容易诱发精神病和各种鬼怪妖魔。
白日里大地被煊赫灼热的太阳笼罩,晚上则被月亮以一层黑纱的神秘朦胧的颜色裹住。白日里各种躲藏的邪物纷纷出来逛荡,黑暗和月色就是对他们最好的保护。
阿尸鼓起腮帮子贪婪地吸足了月华,体内尸气蠢蠢欲动,獠牙涨长了一寸又一寸,又尖又厉,始终盯着陈玄同那段白皙的脖颈。
她想,不如现在就吃了他。
她凶凶靠近刚要动作,额头黄符发挥了制约作用,一下子将她弹开,犹如罩在她身上的铁丝网,束手束脚,使她动弹不得。
阿尸脑袋磕到了坚硬的山壁,懊恼的揉着。虽然她是僵的,显然没有真正坚硬的石头那么僵。
【呃,好痛。】
陈玄同被这番窸窸窣窣的动静惊醒,鲤鱼打挺迅速起身,让她搀扶起来关切道:“怎么了,阿尸?”
阿尸委委屈屈:【我磕到石壁了,脑袋起大鼓包了。】
陈玄同或许乐于看她犯傻的样子,解颐微笑道:“僵尸也会起大鼓包吗?让我瞧瞧。”
她浑身都是僵硬的,摸上去比寒冰还寒,默然磕到了石壁,石壁恐怕还要喊疼呢。陈玄同象征性安慰她两句,唇角微笑始终浮泛着,笑她的傻。
阿尸趁机示弱:【黄符贴在我额头上,夜里翻身都没法翻,难受极了,你就帮我揭开吧。】
陈玄同好整以暇反问:“夜里僵尸不是不睡觉的吗?”
阿尸:【那我既然做了你的尸宠,也得学着做人类嘛。】
陈玄同冷血无情地摇头。
“不行,揭下茅山黄符你该跑掉了。这玩意儿也不重,劳烦你多戴戴吧。”
阿尸恨恨,磨牙快磨出牙粉来,有时候纳闷儿究竟谁是没有人性的僵尸,陈玄同看起来比她还没人性。
【可是我很疼,想舒展一下筋骨。不如这样,明天一亮你就将黄符贴回我头上,我只是舒展这个夜晚而已。】
陈玄同眼明心亮,切中肯綮:“白天你本来就不活跃,有没有黄符镇着都一样。夜晚才是你最猖狂的时候,黄符对你的克制全在夜晚了。小僵尸,你是不是又想骗我?”
阿尸无语,这人可真难缠,诡计多端又狡猾奸诈。
【那你究竟能不能给我接黄符嘛?】
她试图用撒娇的语气软化他的心,自己也觉得恶心极了,一旦脱身必定将着道士狠狠咬死,以雪耻辱。
陈玄同决然摇头,彻底断绝了她的念想。他真够不会怜香惜玉的,虽然她并不是香和玉,好歹是个女的,一个很漂亮的小女僵,难道他就不能怜惜让步一下吗?
既如此,谈崩,阿尸也生气了,彻底没有讨好他的必要。气哼哼转过去不理他了,那决然的背影和他决然的态度如出一辙,好像并不是今晚不理他,而是以后也彻底不理他了。
陈玄同独自在寒冷飘荡的夜风中宛若枝头寒鸦,刚才还有尸相伴,现在就剩孑然茕茕的一人了。
这刹那,陈玄同感受到了铺天盖地的汹涌孤独,今生从未有过。
拒绝了阿尸,后果原来这么严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