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他听得姜元珺再是一声轻叹,随后见他转身欲走。
他忙喊道:“太子殿下,您,明日赠微臣一杯清酒可好?”
高健凄笑:“太子殿下,您的面貌像极了先皇,但性子却不象,您比先皇多了一分细腻。”
可这分细腻,却也让他儿时之友以及常伴的亲随以及那些自幼看着他长大的长辈一个也留不住。
高健双手握住囚地的铁栏杆一点点颓废地滑落下去。
“褚兰泽大将军出征前一段时间,李牟忽然找到臣,说叙之自高自大许久,大将军在前面冲锋守护国土,叙之在京城逍遥自在,当年老靖宁侯病中骤逝,老定国公亦死不瞑目,两个人吵得那般凶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李牟问臣可愿给他一个教训?他说臣最喜饮酒,只要想法子趁着酒意将此言有意无意在同僚面前说一说,至于其他的什么也不用做,事后谁亦不能怪罪臣。”他呜咽一声,“后来叙之死了,秦家人一个不留,臣是真的没有想到啊!臣没想害死叙之!阿烁也是我看着长大的!臣就是想给他一个教训。”
“后来臣回过味来想着李牟为何偏偏要找臣来做这件事?再就是案发后臣跟踪李牟,发现他与一瘸腿的唱戏小生在卧雪阁见过面,二人似乎在交换什么,那小生发现了臣,李牟应是没见到我。不过臣跑的快,他并没有见到臣的模样,臣亦没有见到他的面,还惶恐了一段时间,生怕李牟发现是我。可未到两日李牟遍失手打死了一春闱寒门学子。”
姜元珺倏地驻足。
“再之后便是卧雪阁失火,不幸烧死了许多怜人,从那之后一切风平浪静。”
“太子殿下,臣只知晓这么多了。”他随之凄笑一声:“可殿下,当年定国公一案,受此案者,血肉之人皆已埋土成白骨,何况当年是陛下亲结此案。木已成舟,又怎可破?于陛下而言,定国公自是他的挚友、知己。可他亦是帝王,帝王权威不可质疑,不可轻视。纵使您是太子,您生在皇家,有些时候君臣之别,只在一念之间。殿下,若没有破釜沉舟的勇气,足以让秦家昭雪的证据,微臣劝您,还是就此收手罢。”
高健再行一跪拜礼,叩首余地,道:“微臣恭送太子殿下!”
身后的那片囚笼里传来余音凄哀:“叙之阿!大成无颜见你!”
昏暗的夹道里,姜元珺弃下手中所提的宫灯,头也不回地向光明处走去。
万里碧空如洗。
昨夜罗昭星歇在听雨轩二楼的碧纱橱内,今晨起身眼下乌黑一片,此刻璞娘正在妆镜前为她梳妆画容。
璞娘满眼地疼惜:“总是魇着,这可怎生是好哦!”
一夜的噩梦。院中今日也是极其的安静,奉画也不在身边,她正想着问问璞娘,奉画匆匆进了屋子绕过屏风,神情有些肃穆。对她附耳低声道:“小姐,高健在诏狱里自尽了,临死前写了一封千字血书,以及囚房的墙壁上所留十六字——赤胆忠心功勋之后。及——舍身为国忠臣良将。”
罗昭星抬起头霍地起身。
为何,为何是这十六字。
奉画说:“那封血书被锦衣卫的人发现吞进了肚中,那指挥使梁胥直接让人开膛破肚取了出来想就地碾碎,再将高健一肚子的血抹在了那十六字上想就此掩盖。怎么说那生前也是工部尚书啊!可昨儿诏狱里当值的人太多了,很多人都瞧见了。那封血书梁胥眼见着没了法子只能当着所有人的面说会即刻直呈天家,至于呈上天家的是什么罪状就不知了。”
罗昭星一怔,转身看向小窗外的罗远,知道是阿兄递来的消息。
“不是还有些时日行刑?”
这些年罗聆、陶青筠、姜元珺三人一直在京城秘查高健、李袁达、李牟及梁家诸人。
因为他们无一人相信,定国公秦蘅会弑杀多年老友靖宁侯褚兰泽。
可她未曾料到姜元珺会预先一步行动。
奉画垂下眼睑:“公子递出来的消息说殿下前脚刚出诏狱,后脚今帝就已知晓将殿下召了过去,然而殿下什么都不肯说。朝廷重臣刑前死在狱中,怎么也说不过去,今帝因此隐瞒了太子的行踪,还将昨夜守门的几守卫当夜调离了别处。据说是儋州,离京几千里的路程。”
罗昭星静静地听着。
奉画再道:“小姐,重点是您猜怎么着,这高健还有后招。我们的人说等梁胥离开,待仵作验尸的时候解下他的衣裳发现高健胸前刻有两个血淋淋的大字,可深呢!”奉画说着拉住她一手,在她手心里轻描下两字。
“秦,冤。”
“梁胥知晓后狗急跳墙问那匕首哪来的,无人敢吭声,直到今晨清点狱里人数,发现有两守门的守卫连夜被一姓杨的指挥同知调离儋州,一小吏昨日因吃坏了肚子大吐大泻,请了事假在家中。梁胥以有害我朝重臣之嫌将那小吏五花大绑到锦衣狱,再让人去问询这杨同知,谁成想这杨通知了说了一句,上面有令,而这小吏也皆有左邻右舍作证。”
“直到天光大亮,梁胥了解了前因后果,恐怕此事与太子有关,那张脸当时气得铁青。但有寻那小吏在前,街坊百姓有的是看热闹的,高健的妻女听到了风声得知执意要擅闯衙门,在衙前哭着不走。梁胥虽派人封锁了高健身死的消息也无用了。”
“小吏?”奉画还欲在言,罗昭星忽然打断她。
她问奉画:“昨夜让罗远留意靖宁侯府,可有什么消息?”
奉画闻言垂下了头,两手搅着衣摆不停:“险些将这事忘了。罗远说那靖宁小侯爷今日在水云楼酩酊大醉,还重金赏了弹曲的乐师,最后被九曲松阳二人合力抬了回去。好不快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