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然轻轻“哦”了一声,慢吞吞地坐直了回去,嘴角几不可查地微微向下撇了一下,像个没得到预期答案、有点小失落又不好意思明说的孩子。
顾砚将他这细微的反应尽收眼底,眼底深处掠过一丝笑意。他面上依旧端着那副沉稳正经的模样,却在桌布的遮掩下,悄悄地伸出手,温暖的掌心轻轻握住了萧然放在膝盖上的手,指尖在他手心里不轻不重地挠了一下。
萧然手指微微一颤,却没有挣脱。
顾砚这才倾身过去,借着夹菜的姿势,在他耳边低低地补充了一句,语气里带着显而易见的宠溺和调侃:“……才怪。”
温热的气息拂过耳廓,那两个字的答案和手心里传来的痒意,让萧然耳根有些发热。他用力抿住唇,却还是没忍住,嘴角一点点弯了起来,方才那点小小的、故作姿态的失落瞬间被熨帖得平平整整。
他反手扣住顾砚的手指,在桌下轻轻回握了一下,然后才若无其事地松开,端起面前的果汁喝了一口。
酒过三巡,路征和萧然碰杯,语气感慨:“小然,还记得你刚入行那会儿,我跟你说过的话吗?”
萧然想了想,笑道:“路哥,你带我入行,跟我说的话可太多了。具体哪句?”
“就那句,”路征比划着,“当时我跟你说,干咱们这行,收入还是不错的。哪怕是在经济不太好的地区,或者四五六线小城市,只要踏实干,哪怕只是一般水平,入行一两年,月入过万都不是什么问题。”
萧然点点头:“嗯,记得。那会儿觉得挺有奔头的。”
“现在啊,”路征摇摇头,喝了口酒,“新招聘来的小孩,我根本不敢再说这个话了。只能说,但行好事,莫问‘钱’程!行情不一样喽!”
萧然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市场确实变了,但他心里却很平静。他早就已经走过了那个拼命求生存的阶段,撰写的都是高质量案件,也找到了更重要的东西。
“小然,沈铮刚才那话,虽然我是骂他拐你,但理儿是那个理儿。”路征脸上褪去了玩笑,严肃了几分,“侵权诉讼这路子,前景比纯粹写案子要开阔。以你的专业底子和细心劲儿,转型去做,肯定能成。”
他语气加重了几分:“你要是真有兴趣,想往那方面发展,就放心去。不用考虑公司这边是不是缺写案子的,更不用考虑我。”他大手一挥,很是豁达,“我这人虽然爱念叨,但还不至于拦着你奔更好的前程。你好了,我脸上也有光,公司这边儿,怎么都能周转开。”
萧然没想到路征会如此直接地说出这番话,他看着路征,心里暖流涌动。
他思索片刻,没有立刻拒绝,笑了笑,给出了一个更贴合自己当下心境的答案:“路哥,谢谢您。您的心意,我明白。”他看了一眼身旁的顾砚,顾砚也正温柔地看着他,眼神里是全然的支持。
“诉讼确实是个方向,但我暂时觉得,把手头的案子写精、写好,做高质量的案件,也挺好的。收入够用,还不用奔波,生活也从容些。”他顿了顿,接着说,“至于专利侵权诉讼……如果以后遇到合适的、我有兴趣的案件,我会试试看。但不强求,顺其自然吧。”
路征仔细听着,目光在萧然平静而满足的脸上停留了几秒。他看得出,萧然此刻的状态是真正找到了生活和工作的平衡点,这种踏实感远比盲目追求所谓的“更好发展”来得珍贵。
他脸上的表情从认真提议逐渐化为欣慰和理解,最终他重重地点了下头,举起酒杯:“成!你心里有数就行,你能这么想,我更放心。就这么着,怎么舒服怎么来!无论你做什么选择,哥都支持你!”
“谢谢路哥。”萧然笑着,端起自己的酒杯,郑重地和路征碰了一下。
年会的热闹喧嚣过去了,萧然开始了年假。
一个普通的早晨,阳光透过干净的玻璃窗,洒在客厅的地板上,暖洋洋的。
顾砚在书房里对着电脑看文献,手边放着一杯冒着热气的咖啡。
萧然盘腿坐在客厅地毯上,对着茶几上一幅快完成的拼图较劲,手指捏着一小块碎片,仔细比对着图案。
顾砚看完一节,起身活动一下,去厨房倒了杯温水,走到萧然身边,很自然地把杯子放在他手边。
然后他俯下身,吻了吻萧然的嘴角。
萧然抬起头,阳光照在他脸上,眼睛里带着轻松的笑意。他伸手握了握顾砚的手指。
两人相视一笑,什么都没说。
屋里很安静,岁月静好,不过如此。
这种宁静也延伸到了夜晚。曾经困扰萧然多年的失眠和噩梦,如同被阳光驱散的晨雾,不知不觉间已消散大半。床头柜里那瓶褪黑素,早已过了有效期,萧然却浑然未觉。
如今,更多的时候,他是被窗外渐亮的晨光自然唤醒,或是身侧顾砚轻微的起身动静打扰。即使偶尔难以入眠,身后贴近的温热胸膛,腰间环过的沉稳手臂,也远比任何药物更能让他安心。
那些噩梦,似乎也畏惧爱人的暖意,很久不曾来侵扰了。他的睡眠变得踏实而安稳,像终于靠港的船,不再惧怕风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