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泊简闻言,轻笑:“哦?如此说来,是……并无家世背景吧?”
随后,叔侄二人吵得不可开交。
苏锦绣被晾在一旁,觉得十分无聊,便悄悄走到博古架边,斜倚着一堆古籍,看着他们争论。
易泊简将茶盏一顿:“《礼记》有云,昏礼者,礼之本也!婚姻大事当门当户对,你如此行事,置家族声誉于何地?”
易如栩寸步不让:“叔父此言差矣!卓文君夜奔司马相如,传为千古佳话。可见情之所至,门第何足挂齿?”
两人皆是饱学之士,一个强调礼法,一个歌颂真情,唇枪舌剑间引经据典,谁也不肯退让半分。
“放肆!”易泊简怒拍扶手,“司马相如有凤求凰之才,终非池中之物。此女又有何德能,堪比卓文君?”
苏锦绣缩在角落,觉得午膳没吃饱有些饿,就悄悄从兜里摸出一块油纸包着的糖蒸酥酪,刚咬下一口,冷不防被这一指,吓得差点没噎住。
“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巧娘心性纯良,聪慧通透,远胜那些矫揉造作的大家闺秀!”
“无晦!你生来便是为了忤逆我,反对我为你铺就的所有坦途,是不是!”易如栩怒声道。
“非也,叔父。”易泊简的声音因愤怒而微微颤抖,“我只反对谬误之事!”
苏锦绣见易泊简气得脸色煞白,心中一惊,连忙想上前劝解,却被易如栩一把拉到了身后护住。她从易如栩身后探出头,实在担忧他叔父万一气出个好歹,他们可就担待不起了。
只见易泊简瘫倒在椅上,双手掩面,久久未动。她低声劝道:“如栩哥,你说话也软一些呀。”
话音刚落,易泊简猛地起身,朝他们阔步而来,吓得苏锦绣一颤。但他却径直掠过二人,在书房对面大哥的灵位前轰然跪下,跪下悲声道:“大哥,我对不起你,我没把无晦带好啊!”
这位素日里威重如山、不苟言笑的朝堂重臣,此刻竟喉间哽咽,老泪纵横。易如栩见状,也有些不忍,他从未见叔父如此失态,一时竟不知该如何上前劝慰。
苏锦绣轻声推了推他的手臂,柔声道:“过去吧,他也是为你好,一片苦心。”
易如栩正待开口,门外忽然闯进一个身着七彩襦裙的少女。
那斑斓色彩搭配得恰到好处,非但不显俗艳,反倒亮眼夺目。少女一双杏眼清澈如溪,顾盼生辉。她梳着飞天髻,斜插一支碧玉簪,身披鹅黄轻绡,裙摆下缀着五彩流苏。整个人娇俏灵动,宛若月中仙子,毫无繁复之感。
“表哥!”少女甫一进门便扑进易如栩怀中,仰头望着他,眼波流转,娇声问道,“表哥,你来娶我啦?”
苏锦绣惊得愣在原地,一时不知如何反应。易如栩也被这突如其来的亲昵举动弄得手足无措,下意识抬起手,一脸无辜地望向苏锦绣,仿佛在无声地辩解。
易泊简扭头瞥见,连忙呵斥:“令令!退下!如此行径,成何体统!”
令令被父亲一训,小嘴一瘪,眼眶瞬间泛红,泪珠儿在里面打转,眼看就要滚落。
苏锦绣见状,连忙从袖中掏出手帕,塞到易如栩手里,用眼神示意他去安慰。易如栩接过手帕,有些笨拙地为她拭去眼角的泪痕。
令令被他这般温柔对待,又破涕为笑,回头仰着脸,委屈地问易泊简:“爹爹为何要我退下?爹爹不是说我已及笄,该议亲了吗?我非无晦哥哥不嫁!”
易泊简看着眼前这一幕,心中五味杂陈。一边是自己疼爱有加的掌上明珠,一边是自己视如己出的亲侄。按理说,表兄妹通婚乃是亲上加亲的美事,以他对易如栩品性的了解,这本是再好不过的姻缘。
可他曾在大哥为救自己而死时立誓,要悉心教导无晦,绝不能让自己因高烧而心智受损的女儿,耽误了他的锦绣前程。在他心中,易如栩虽是侄儿,其分量却早已超过了自己的亲生骨肉。
今日族中前来的女子,皆是他精挑细选之人,个个品性纯良,容貌出众,家世更是无可挑剔。
他本想,自己未能将无晦教得足够上进,至少也该为他寻一位贤良内助,让他的人生能少些波折,多些顺遂。可今日易如栩带来的这位女子,虽说看着并非奸邪之辈,但实在不是他心中能于无晦有助的良配。
但眼下最要紧的,是让这个天真痴傻的女儿明白,她与表哥之间绝无可能。于是他沉下脸,先将令令叫了出去,然后对易如栩道:“你今日之事,可暂搁一旁。但你必须让令令知晓真相,正好这位姑娘也在此处,你们便演一场戏,让令令彻底明白,她不能嫁给你,你已有了良配,懂吗?”
易如栩闻言一怔,万万没想到叔父竟会如此妥协,连忙深深一躬,应道:“是,侄儿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