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觉得,那些爱跳广场舞的老头老太跟周君相差甚远,现在若把周君放在他们那一堆里,估计无甚区别。
葬礼结束,周先生一个人杵在房间,不吃不喝,也不让人打扰。
这样过了一昼夜,华莱士担心起来,求庭韵无论如何去看看。
庭韵给永乐换好出门的衣服鞋子,自己换一件珠灰色、式样简洁大方的裙子。没有丧服那么压抑,也不会显得不庄重。
石澳大屋内气氛十分肃穆,佣人个个拉长脸,脚步无声,比周老太葬仪不遑多让。
“许小姐,你终于来了。”老佣人感动得差点抹泪。
推开周先生房门,可见他正枯坐桌前,眼睛半开半合,眼神迷惘呆滞。
庭韵对永乐说:“去吧。”
小丫头快步扑进周先生怀里,叫爸爸,童音清脆。
温温软软的小东西窝进怀里,老父亲的心都要化了。
他抬头看向门口,冲庭韵点点头。
“爸爸,你是不是哭鼻子了?”永乐忽闪着灵动的圆眼睛问。
周君现在看起来很糟糕,眼睛里有很多血色。
“没关系,有时候大人也可以哭鼻子的。妈妈说,很难过很难过的时候,可以哭。但是,不那么难过的时候要勇敢一些,不哭。妈妈还说,奶奶去的是个好地方,比原来的地方还要好,我们应该高兴。”
老父亲欣慰一笑,听着女儿的童言童语,只觉心情舒服很多,原本积在胸口块垒似乎一下子没有了。
他抬头对庭韵说,“韵,你很会教孩子。”
庭韵微微笑,笑得贤良淑德,“老太太去的一定是好地方,佛家说那是极乐世界,有莲花、珍禽、楼宇、宝树,美妙的音乐,那个世界只有尽善尽美的事。”
周先生闭上眼睛,似在想象西方极乐世界的美妙,眉宇松弛下来,不似先前那样愁苦。
半晌,他睁开眼睛,嘴角带一抹笑意,“老太太虔诚佛法,想必是去了那里。”
“一定是的。”
“以前觉得幽冥之事都是无稽之谈,去阎罗殿走了两圈,也照样无所忌惮,妈死后才突然觉得人生无常。”
人一生追求的,也不过在无常中寻找有常。
亲人、朋友、爱人,靠这些人生坐标来定位,不让自己无所适从地飘荡。
周老太的形象在庭韵脑海中一闪而过,总体来说,她是个慈善的老人家,威严起来又让人觉得凛然。这辈子即使不靠儿子,也可以算是个女中豪杰。
“韵,我们结婚吧,我想结婚,安定下来!妈临终时的遗愿就是让我安定下来。”
庭韵一怔,万想不到周先生会突然求婚。
倒是永乐好奇地问:“结婚是什么?”
周君咧嘴大笑,“结婚就是,爸爸妈妈,还有我们的宝贝永乐永远在一起!”
一天一夜没吃东西,突然觉得肚子饿起来。周先生吆喝着叫厨房弄东西给他吃。
庭韵还面无表情地怔在当地,怀疑自己听错了。
十多年陪君伴驾,女人最好的光阴都付出去,要说不想结婚那是假的。何况,周先生合法妻子的身份能带来的东西太多。
若求婚在袁之仪事件之前,她一定欣然答应,还会生出“盼了那么久,终于苦尽甘来、尘埃落定”的感慨。
章若云、袁之仪之流,一个一个离他而去。周先生最终没选择她们,换个角度,也可以说她们毅然离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