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源心火在他的手上浮现,如同白色玉髓,散发着温暖的明光。
那团明光落在叶衣霜身上,将她包裹起来,像水又像火,却没有实质。玉无瑑轻声道:“叶谷主,闭上眼睛,将心魂放空,什么也不要想。不管看到什么,都不要睁开眼睛,也不要说话。”
实际上不需要他特地提醒,在被道源心火覆盖的那一刻,叶衣霜就缓缓闭上眼睛,陷入了未梦未醒之境。从前,她从未见过自己身上被封印的另外一道魂。可此时在灵府之中,她看到在道源心火的牵引之下,隐隐浮现出一道魂魄虚影。
依稀可见一位白衣持剑的清瘦少年,正是十七岁那年的蔺一觞。
玉无瑑的声音从灵府之外传来,道:“阳魂隐,阴魂现。蔺一觞,我们又见面了。”
那虚影并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玉无瑑又道:“蔺壮士应该听到了我方才与叶谷主所说的话。如果你愿意从此作为剑灵,陪伴在叶谷主身边,便跟随着前方莲灯的指引,一直向前走。”
他轻捻道诀,在叶衣霜的灵府之中,那些包裹着她的白玉髓光化作一盏又一盏的莲灯,延伸向远方。白衣少年脚踩着莲灯,一步一步向远方而去……
……
不知过了多久,叶衣霜才缓缓睁开眼睛。
蔺一觞用过的那柄宝剑就在她的手边,剑身并没有什么变化,只是剑刃光华更加湛然。持剑在手,她明显能感受到此剑再非死物,而是与她心意相同的灵物。
她抬起头,见玉无瑑仍是之前盘膝而坐的姿势,人却陷入了昏迷。
叶衣霜吓了一跳,李璧月就守在门外,若是玉无瑑因此有了什么差池,眼下她可赔不起人。她连忙起身替他诊脉,见玉无瑑只是因为灵力消耗过度导致昏迷,并无大碍,这才松了一口气。
她走到桌旁,只见玉盒中的魔罗花汁液都已经被吸入银针之中。她想了想,决定不再等玉无瑑醒来,将银针插入他头顶几处穴位之中。
***
玉无瑑醒来之时,感觉身体说不出的疲惫,识海灵府空空如也。
即使有道源心火的辅助,逆转傀儡术加封魂术两种道术同时施展,对他而言,也是消耗非轻。所幸最后一切顺利,这次药王谷之行终于有一个不错的结果。
叶衣霜的医术果然非凡,他的双眼虽然仍被黑色绸布蒙住,但睁眼之时,已能微微感到外面的白光。
他正欲伸手取下黑色绸布,忽然听到殿外传来说话声。
“谷主。”声音有几分局促,似乎是叶衣霜身边的护卫穆成安。
叶衣霜的声音有几分冷淡:“穆成安,你来内殿做什么。我不是和你说过了吗?我今天有事要忙,让你不可打扰吗?”
“可是谷主你在司花殿忙碌了一上午,并不仅仅是给玉相师配药,你还将收拾整理了自己的东西。谷主,你决定要离开药王谷了吗?你……不打算带我了吗?”
内殿门口,穆成安低垂着头,脸色苍白如纸,他努力想稳定自己的声音,但尾音还是有几分颤抖。
叶衣霜叹了一声,好一会才道:“穆成安,我本来打算今晚诸事抵定之后,再好好与你谈谈我们之间的事。你既然非要现在求一个结果,我也可以告诉你。你说得没错,我打算这两天安顿好药王谷的大小诸事,带蔺一觞离开药王谷。”
穆成安沉默。
叶衣霜叹了一声,接着道:“九年之前,如果不是那件意外,我想我早已经与他一起江湖谐隐,过上自由快乐的日子。如今虽然人事全非,但我既然恢复记忆,从前的约定总是要作数的。”
穆成安声音苦涩:“那我呢?对谷主而言,我一直只是蔺一觞的替身,是吗?”
叶衣霜别过脸,声音却有些歉疚:“两年以前,我在雪山采药初见你昏迷在雪地之时,确实隐隐觉得你的面容有几分熟悉,所以我救了你,将你带回药王谷收做护卫。”
“也正因此,后来当我知道你对我的心意,我并没有拒绝。以前,我总想不明白,为何我第一次见到你,就会对你生出好感。现在我知道了,那只是源于我忘却的记忆。”
“昨日,玉相师对我说,‘观自心,见自心’,所以我也不想骗你。我所爱之人,是自我十一岁时与我相伴,最后为我死于傀儡宗手中的蔺一觞,不是你。”
这一句于穆成安犹如当头棒喝,他足下一个踉跄,本已苍白的脸血色尽失。
叶衣霜心中有几分不忍,但她也是拿得起、放得下的人,既已做出决定,便不会畏手畏脚。她抬起头,看向这个跟随自己两年的护卫:“穆成安,你有你的人生路。只是从今日开始,叶衣霜不能与你同行了。”
“我明白了。”穆成安喃喃道,他最终朝着叶衣霜跪了下来:“谷主已经不再需要穆成安,请谷主允许穆成安向您辞别。”
他匍匐于殿外,叩首三次,然后起身,向外而去。他没有回自己居住的偏殿,而是直接走向出谷的大路。
“等一下……”叶衣霜终于忍不住唤住他:“你打算就这样离开药王谷了,你的东西都不要了吗?”
她顿了顿,又道:“这些年,我治病救人,也攒下不少的银子。我已为你准备了千两纹银……”
闻言,穆成安停步伫立:“昔日谷主带穆成安入药王谷,我本身无一物而来。如今既见弃,也无一物可以带走。”他回头,指了指自己的胸口:“唯有有这颗爱慕谷主之心,是我不愿割舍,即使千金,也无法易之。”
湖风吹动他轻飘飘的衣摆,如同零落的枯叶之蝶。天涯孤剑,咫尺独影,踽踽独行。
叶衣霜张了张唇,终是无言。她既选择了蔺一觞,便注定只能辜负另一段感情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