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凝逮住最后一只兔子,小心放进笼中,关上门,一回头,那本该在凉亭作画的人,撑着伞缓缓靠拢,执帕擦拭去她脸上细汗。
“辛苦殿下百忙之中,为我解燃眉之急。”
“哼。”她鼻间不爽哼气,双手倒是很诚实地解开衣扣,将脖子递来:“这里也擦擦。”
“嗯。”棠宋羽望着她喉结正中的黑穗纹路,沿路向下,手中动作不自觉慢了下来。
玄凝已然习惯了,他对她身上的纹路痴迷程度,远大于对她身子的。回回见到,都要盯上个一会儿,她怀疑,他这是在背画,和学生背书一样,在脑海中默读背诵她的纹路轨迹,待到提笔,他便能将其点作勾勒成江山,在画上洋洋洒洒作她的千万瞬间。
恰如此刻正平铺在亭中凉桌上的,生动妙趣的《世子捉兔图》。
芳菲落尽,夏蝉破土。
待到秋高气爽,顷月之首,黄家三子黄月昇,走上了绞刑台。
她还是那副模样,对生无谓,对死无畏。
“我们,都被利用了。”
行刑前,棠宋羽曾去牢中见过她。当然,是瞒着玄家庄主偷偷去的。
黄月昇对镜梳簪着发髻,扭头嘲讽道:“阿佩利用我的真心,装病数年只为逼我现身,而玄家庄主,却是利用你拿到了蛊毒解药,研制成方。”
困住她的牢狱,是黄家花钱打造的舒适温笼,炉膛大火烧得噼啪响,黄月昇身在其中,煎熬是眼角玉粉难掩的皱纹。
棠宋羽望着放置蛇胆的琉璃盏,颦眉道:“不。被利用的,只有你。”
“什么意思?”
男人俊冷的容貌,像是昨夜梦中的少年,黄月昇正恍惚着,他却呵声笑道:“庄主从未命令我假意投靠你,反之,是我利用庄主,编造谎言,骗取黄夫人你的信任。”
乐羊的遗身被拆解缝合后,在高温封闭的炉膛,烧成了灰烬。
没有热闹的出殡仪式,没有隆重悲怆的乐声,只有荒草簌簌踏步,将浅白衣摆停留。天晴无云,树下黄叶翻滚,沾带青丝点金,寥寥清啼声中,有人无声上前,勾指细心挑去发间斑驳金黄。
棠宋羽捉住忙碌的手,回眸道:“殿下,小心眼睛。”
玄凝无奈苦笑:“放心,周围都是隐寸,蝇虫也飞不进来。”
“星宿没有性别之分,隐寸中也不乏有男子,殿下如何保证,这些人绝不会背叛你。”
她沉默片刻,松开了手:“好,只要你不恨我,怎样都好。”
“我是恨过你。”棠宋羽看着墓碑上的字迹,微风霎眼,缥红了眼眶:“在短暂的时间里,我恨你,恨到忘记过往与你有关的一切动心。”
玄凝站在身后,盯着他背对的身影,落目喃道:“那你现在,想起来了吗?”
“嗯。”他语气笃定,声音遥比过耳凉风还要惹人喧嚣。
“我心悦殿下。以前是,现在是,将来也是。”
“曾经我不求殿下,殿下却次次救我,帮我,带我走出泥沼,让这颗心,愈发寄托依赖你的拯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