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不行。”
他想了又想,“那我该怎么办?”
“郡公此时宜进屋歇息睡下,如今一日也尚不能睡足两个时辰,如此只怕老身尚未施法,郡公的身子先行朽坏了。”
“我怎么歇息?”他剧烈地咳喘起来,“你想让我在此处歇息一夜?”
“偌大的宅院,只留我一人,你想要我如何安寝?咳!咳咳!”
“郡公息怒!是老身言语不当,这个节骨眼上,大人可绝不能轻易动气!”
“我之所以今夜就要动身,就是为了……为了让你现在、此刻开坛做法,将我身上这妖邪镇压驱赶!”
“我怎么安歇……怎么安歇,我一闭上眼,就想到那双眼睛,越来越多,甚者渗着血,扒着血丝的两团血球,我就是、就是不停地想,想它越来越可怕的样子,我拼命叫自己别再想可就是停不下来!”
“我停不下来啊!”
“郡公、郡公,老身这就为您启坛!郡公万万不可动怒!”
“求你,求你……”他痛苦地困住自己的身躯,“求你,别让我在这里枯坐一夜,求你……”
“我不要事半功倍,只要能将那东西赶走,只要将它赶走我怎么做都可以,求你……”
鸦雀于树上嘶鸣,摇铃在一隅宅院内响起,凄灵而时高时低,盘旋于上空,隔绝一切不合时宜的窥探。
他跪坐在蒲团上,随着那摇铃声响,恍惚间觉天如白昼,身子腾得一下便热了起来。看来心病方得心医来治,这只怕是起效了。
一丝希冀攀上心头,他愈发虔诚地随着道人口中的念念有词而祷告着。
身躯越发轻盈、越发温暖,所有的不堪、泥泞与折磨似乎都随之而去,在他短暂地忘记了自己曾经的样子的时候,那种通体畅快的感觉,又回来了。
他不敢睁开眼,生怕眨眼间便失去了好不容易求来的一切,将自己无尽地浸泡在暖意中。原来从前不被自己所珍惜的性命,如此真实而美妙。
摇铃声停。
他宛若身在一场不知天地为何物的大梦之中,再小心翼翼睁开眼的时候,不想所见当真是明亮的天光。
这一夜原来没有他所想的那样漫长。
这场法事,也远没有他所想向的那么痛苦。
只是令他有些疑惑的是,道人不见了踪迹。而他也不知何时回到了自己的宅院里,庭院内枝叶新芽长势正好,院墙外有人低语,一切都是鲜活的模样。
“郡公!郡公!”
他抻着双臂,前所未有的松快席卷着全身,连心都要飞去树梢上随风飘荡,才能体会此时的心神跌宕。
“何事如此慌张?”
“是夫人!夫人有孕了!”
有孕了?
他登时愣在原地。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原来是这样的道理吗?他有幸熬过这一截,上天待他不薄,还肯嘉奖他,赐给他一个孩儿!
“快!快带我去瞧瞧!”
“这可是袭爵以来的第一个孩子,定然要百般关切!”他边疾步边自说自话,似乎这话说出口比他脑海中所想的还要快,但此时此刻,他早就顾不上这些了。
“快带我去见夫人!”
步入暖阁,熟悉的牡丹香粉味扑面而来,他迎上前去,将人拥入怀中,“既然有了身孕,就别用这香粉了吧?”
“若是教孩儿闻见,只怕……”
“夫君这是何意?”她嗔道,“妾身这才方有孕,夫君心里那把秤就偏成这样了,连香粉都不许妾身用,真是小气!”
“夫人切莫动怒,容为夫将话说完。这牡丹香粉不用了,明儿夫君替你买来更精贵的,教你用着舒心,孩儿也舒心,可好?”
“那夫君可要说话算话,妾身明日还想吃宝鹊楼的十枝香,夫君可要替妾身定来。”
“自然依你,如今可不只你一人吃,这腹中还有一个咱们将来的世子呢!”
“这才哪儿到哪儿,怎么就知道是男儿了?依妾身看,不论男女妾身都一样喜爱,可不许夫君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