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凤岐无奈地笑了一下:“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谢云程在听到这番话后脸上的笑都快把嘴角咧开了。他此刻完全忘记了自己刚才是因为什么生气了,他很自然地跟着宣凤岐进了花云楼,花云楼的大展台上有五层观楼,这里第二,第三层的视角最好,从上面往下看能最清楚看到那些姑娘们跳舞献艺的样子。只是那上面的坐席是不便宜的,一个人便要十两银子,自然这还是平常的价格,若再往前便要再加一两,最前排的位置没个几十两是拿不下的。
不过这里的富商还真多,宣凤岐带着谢云程坐到二楼的隔间的时候便看到下面已经围满了人。其中有些人带着万两黄金,有人寻来了稀世珍宝,还有人当场作诗作画。他们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见柳四娘一面。
只可惜有几位婢女打扮的人从楼里出来又失望地走出来回话。这就代表着这位花魁姑娘今日没有一个能看得上眼的,那些人知道后也不恼,他们说自己明日会再来的。
宣凤岐想这柳四娘还真的很有魅力,金银珠宝她看不上,别人吟诗作画她也不屑一顾,那么她喜欢什么呢?她最擅长的是弹琵琶,虽然她的名声还不足以传入玄都,但宣凤岐听说柳四娘一曲琵琶毕能让爱慕她的人一掷千金。
柳四娘喜欢有才华的人,更重要的是那个人也得有点钱。宣凤岐默默将这些记下后便看着一直看着那些人发呆的谢云程,谢云程看向那些人的目光是木木的,他就像强撑着对自己不感兴趣的事做出兴趣那般,倒是有一种大学生早八时候的样子。
宣凤岐见状便忍不住伸出手来轻轻弹了一下他的额头:“发什么愣呢?”
谢云程回过神来后才感觉到痛,他揉揉了自己的额头:“没……没什么。皇叔,这里的人真的很无聊。”
不过是一群被美色吸引的人罢了。说什么多爱多喜欢,最后还不是骗着人共度一夜春宵,这些人简直是无聊极了。
谢云程刚才就是看着那些人才困的,他已经很努力注意那些闲话的人了,他想他一定能从这些人口中听到什么情报吧。但是令他有些失望的便是那些来自于五湖四海的富商都是来这里□□的。
自然了,这里就是这种地方。
而就在此刻,宣凤岐便叫了人上来,他让那人把花云楼最贵最好的菜都上一遍。其实小厮上来听到这要求的时候还是有些懵的,来花云楼的客人无一例外都是来喝花酒的,谁有钱闲的没事来这种地方正经吃饭?
虽然花云楼卖得最好的是桃花醉,但这里的饭菜也是扬州风味的。偶尔有几位外地来的客人也会在这里点上几道菜吃,小厮虽然不理解,但是这客人的钱给到位了,他自然是麻溜吩咐下去了。
宣凤岐点完菜之后看向谢云程:“听说扬州近六月的鳜鱼最为肥美,我记得你最爱吃的便是那一道松鼠鳜鱼。今日正好到了扬州了,你便好好品一下正宗的扬州风味。”
谢云程听到宣凤岐这样说后眼中的疲倦一扫而空,他的眼睛在楼内数百盏灯笼的照耀下都显得熠熠生辉。宣凤岐还记得他最爱吃什么……宣凤岐心里还是记挂着他的。
宣凤岐在点那些菜的时候也买了一瓶桃花醉,他确实想尝试一下这种酒。反正洛严都说了就算调养最好的情况下他也最多能活十年,他现在反而想开了一点,这一生太短了,想做什么还是得赶紧做。
宣凤岐打开了酒塞,一阵桃花的酒香弥漫在隔间里。这二十年的桃花醉果然名不虚传,宣凤岐将酒倒进了酒杯中喝了一小口,味道有些辛辣但更多的是甘甜,甜涩中带着一种桃花的醇香。他已经不记得自己上次喝醉是什么时候了,以前他挺喜欢喝醉后轻飘飘的感觉,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他不再碰酒了。
一直清醒的感觉确实很好,但是也很累。
谢云程在大口吃菜的时候看到宣凤岐一杯接着一杯喝着那瓶桃花醉,他此刻有些担心地放下筷子看向宣凤岐:“哥……你身子不好,还是别喝那么多了。”
宣凤岐不知喝了多少杯了,他的双颊泛起了如云霞一般的醉红。他眼睛此刻还是亮着的,他抬起头来看向谢云程:“谁说我身子不好,我好得很……我能长命百岁,没有人爱我,我便要自己爱自己……”
宣凤岐冷不防说出“没有人爱我”这句话后谢云程忽然愣住了。
宣凤岐认为这个世上没人爱他吗?
怎么可能?
先帝不爱他吗,洛严温郁不爱他吗?他身边围绕着的那么多男人都不爱他吗?
谢云程眼神中忽然带着一丝落寞,他只是劝说宣凤岐:“你喝醉了,别喝了。”
宣凤岐用手支撑着自己的头侧过脸去,他宽大的衣袖褪到了手肘以上的位置雪白的手腕都因为喝醉而带着点薄红:“我……我没醉。再说了,我不能喝醉吗?我只是觉得有些累……谢云程……”
谢云程还是第一次听到宣凤岐这样连名带姓叫他呢。他见状连忙从自己的位置上起身走到了宣凤岐身边:“皇叔,我……我在这儿呢。”
宣凤岐此刻小声嘟囔着:“若是你一开始消失该多好……”
虽然宣凤岐的这句话声音很小,但却足以让谢云程如坠冰窟,他不敢置信地睁大双眼,就连全身的血液他都感觉开始倒流发冷:“什……什么?”
宣凤岐继续自顾自的说着:“要是你一开始消失我不不会这样累了。”
谢云程听到这话后就像有人在他心上剜了一下。他真的很难过,难过的有那么一刻是喘不过气的,但他不能否认宣凤岐说的话……宣凤岐为了他真的做了很多事,就算每次他说让宣凤岐休息一下,宣凤岐也只笑着说没事。他已经不是那个刚登基的小孩了,也不是几个人随便挑拨几句就开始对宣凤岐抱有戒心。
他很清楚他能登上皇位都是因为宣凤岐,大周能稳住根基也是因为宣凤岐。他被太多世人误解,被太多人诋毁过。
但这些话他从未说过,或许现在只有喝醉了他才能将自己的真实想法吐露也二。
谢云程想到这里伸出颤抖的手想触摸宣凤岐紧皱着的眉心,宣凤岐此刻脸上却露出一副难过的表情:“可是不行……你没有犯任何错,你凭什么消失。对不起……对不起,我错了。”
我以前不该那样想的。
谢云程只是一个被命运拖进权力中心的孩子而已,他出生有错吗,出生后父母死去有错吗,他被扶上帝王有错吗?他之前十几年的人生有哪几件大事是自己能够做主的?
所以他当然没有错。
谢云程听到宣凤岐这样呢喃着竟然情不自禁从眼角滑落一滴泪,那滴清泪顺着宣凤岐的脖颈滑了下去。谢云程见状连忙拿出帕子替宣凤岐擦拭那道水痕,当他看到自己拿出的淡蓝色帕子上还绣有兰花的图案后愣了一下。
他记起来这是宣凤岐在他第一次哭泣时拿出来给他擦泪的帕子,之后宣凤岐的帕子便落在了他这里。他那个时候还没有完全信任宣凤岐,他也不知道当时是出于什么心理才将这条帕子当成宝贝似的带在身上这么多年。
谢云程轻抚着宣凤岐的脸颊,随后他撩起了宣凤岐有些乱掉的鬓发,他在宣凤岐露出一侧的脸颊上像蜻蜓点水一般轻啄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