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寒英见他坐在桌前整理着一些书卷,那些纸上写的都是一些他没见过的文字,这些文字甚是繁琐,看样子不像是大周的文字但也不像边境那些部族的文字。慕寒英祖上便是从如今北境过来的,他们跟着中原将军开疆辟土最后在新帝那里有了一席之地,边疆部族的那些文字慕寒英几乎都人认得,只是他不认得宣凤岐写的这些字。
宣凤岐似乎察觉到了慕寒英看着自己的视线,于是便抬起问:“还有什么事吗?”
慕寒英沉默片刻,他低下头问:“我已将主子所交代的都做完了,可是主子却不杀了我,还容许我侍奉在身边。主子可知我是个背叛过您的人,您就不怕我会再次背叛您,甚至是……杀了您吗?”
宣凤岐听到他这话后轻笑了一声:“已经没关系了。”
慕寒英有那么一瞬的迟疑,他有些茫然无措:“什……什么?”
宣凤岐看着他:“你不必担忧,我不会杀你的,因为现在的你对我来说已经毫无威胁,等到……”他说到这里像是思考了一下,“也不用等太久,你就会自由了。”
这话是什么意思?
难道说宣凤岐已经不在意一切了吗,还是说他根本就不在意自己的性命了?
可是这怎么可能?
不……其实也是有可能的,因为之前收服阿罕萨那部落的事便是宣凤岐给孟拓的一个机会,这很难不让人怀疑宣凤岐这是在给自己身边的人安排一个好去处。
可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孟拓对他忠心自是不必说,若是他想换人在身边随侍也不需要把孟拓调走,难道他以后不需要人守在他身边了吗?
慕寒英还想问什么的时候,宣凤岐轻叹一口气:“好了,我也乏了,你先退下吧。”
慕寒英听到之后便点头退了出去,只是在他走出去前他满眼担忧地朝着宣凤岐的方向看了一眼,宣凤岐仍旧坐在摆满了那些写着未知文字前不知在想什么。
……
宣凤岐其实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写什么,他懂很多古文字,但那些文字都不属于这个时代,他也不属于这个时代。
在属于他的那个时代,他那么渴望有人能爱他,最后却什么都没得到,而在这里他有了爱他的父母,好友以及……
真是可笑,若是别人忽然来到陌生世界肯定想回家吧,而他却想留在这里。
他好想留下来,陪伴在谢云程身边。
宣凤岐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发现他将自己写的手稿全都扔进了火盆里,火焰照亮了他苍白的脸。
其实,他也不知道那个看起来很幼稚还幼些不成熟的人是什么时候走进他的心里的,可是正因为谢云程很重要,他才不能眼睁睁看着谢云程追随他这副病体而去。
那孩子才不到二十岁,他懂什么……他什么都不懂,他不懂一个年轻的人要珍惜生命,不懂自己死去会对大周的江山造成多大的打击。
如今他的江山朝政安稳,内忧外患皆无,这么好的人生怎么就不值得他去奔赴。
所以谢云程不能死,至少现在不能跟着他去死。
从他第一次试探谢云程的时候,他就知道谢云程很多玩笑话其实不是玩笑,谢云程骨子里带这一种比执念更深的偏执。所以当宣凤岐第一次听到谢云程要随他而去的时候,他忽然变得不安,心中生出莫名恐慌,因为他知道谢云程没跟他说笑,这孩子是真的会做出来。
谢云程不明白他现在活着对大周有多么重要,他还是没有长大,还是带着偏执且不成熟的幻想。
所以他不打算走了。
入夜时,宣凤岐又想起了谢云程那双哭红了眼睛,他看见谢云程很伤心,一直不停呼唤着他的名字。
外面的雨停了,他仿佛还能听到几声蛙叫,而就在此刻有人轻轻敲醒他的房门:“主子,属下有事要禀。”
宣凤岐坐了起来披了一件衣衫:“进来。”
慕寒英听到后推门进来回禀:“主子,属下刚发现宅子周围忽然多了很多来路不明的人,他们会轻功但未离这里太近,他们人数众多,属下一人自是不敌,不过属下可以掩护王爷离开……”
当他说到这时,宣凤岐点了一下头:“嗯,你先去备好马车,我们寅时三刻离开,记住不要打草惊蛇。”
“是,属下这就去办!”
话音刚落,慕寒英消失在门外。
……
六月初寅时天就有些蒙蒙亮了,只是外面还是亮得不真切,似是一种靛青的灰笼罩在天空,朝城刚下完一场雨,街道上布满了坑坑洼洼的积水。出了城再外南边的官道也不好走,于是他便让慕寒英掉头驾车向东而行,东面有去玄都的官道,相对而言会快些。
唯一不足之处就是很容易被人抓住。
官道上的垂杨柳已经长得十分茂盛了,刚下过雨的气息夹杂着柳枝的草木气味扑面而来,这条官道沿着一条江,这条江通往边疆的碧阿江尽头。
宣凤岐又想起了那天他给谢云程喝了那杯酒后,谢云程那伤心欲绝的眼神,他想要对那人说声抱歉,可是到最后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不会有人一直停留在原地不动,谢云程已经做得很好了,他只是需要一点时间去成长,但是日后能够见证谢云程成长的人不会是他宣凤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