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凤岐不求自己的身子能好来,他只想在自句还活着的时候看到谢云程打完这场胜仗,只有这样他才能安心离去。
他现在很难受,所以睡不着,当他倚靠在榻上看着营帐里的烛火的时候陷入了沉思。他的手中还捧着那本月历天象法——这些天象都是有具体描述还有时间记载的,尤其是距今六十年前的日全食与六星连珠,这种天象甚至精确记载到了什么时刻,而且书上还预言下一次日全食与月全食的时间。
其实这些东西应该要再往后过个几百年才能摸清楚,但令宣凤岐没想到是前人的智慧与探知欲竟会将这些当作自然规律记载下来。辛夷他没有后人也没什么好友,这本月历天象法若是继续留在他那里那么日后一定会失传。
这些东西失传后,还有千千万万人为了追求天象而重新钻研——也就是几百年后才得知日全食其实并不是天罚。
古人总以为青天白日太阳消失,大地一片黑暗是上天降下惩罚,反正现在还没几个人知道这是日全食,或许他可以将这月历上所记载的日全食的时间发挥最大的价值。
就当他想到这里的时候,他忽然听到了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朝着他奔来,只是还未等他反应过来,一双坚实而又有力的手不安地抱住了他,“凤岐,你怎么了,你还好吗,我刚才在外面听到你咳的那样厉害,你又病了吗,传太医了吗?”
宣凤岐只感觉自己的脸颊旁闪过一阵风,他回过神来的时候就已经被那人紧紧抱在怀里了,如果他没有感受到自己胸口传来的一阵闷痛的话,他还以为自己刚才是陷入了昏迷而做的梦。
“陛下……这么晚了你怎么过来了?”
谢云程听到宣凤岐的声音后才松开了他:“你病成这样我怎么能安心,我这就传太医过来!”
话音刚落他就准备跑去喊人,而就在此刻宣凤岐伸出手来用力抓了一下他的衣袖:“不……不用麻烦了,不过是夜里踢了被子着了凉,喝点热汤便无碍了,外面夜已深了,若陛下叫人过来又是一阵兵荒马乱,我现在已经觉得好多了,想自己一个人静静。”
谢云程听到宣凤岐这话后愣在原地一阵,他听了宣凤岐话点了一下头,“好……那我吩咐人去为你煮碗雪梨汤。”
宣凤岐见状才缓缓松开了谢云程的衣角:“嗯……那便多谢陛下了。”
谢云程出去跟外面守着的人吩咐了几句就立刻回到了宣凤岐身边,当他再次面对宣凤岐的时候,他就像一个犯了错的孩子一般脸上露出丝愧意,他缓缓走到宣凤岐面前:“凤岐,你还在因为那天的事怪我吗?”
宣凤岐见他披了一件薄衫,就连手也不似从前温暖了,于是便将旁边的一间斗篷披在了谢云程身上:“陛下这么晚了还穿这么少的衣服,小心着凉。”
就当宣凤岐的手绕到他的身前想为他系上斗篷的时候,谢云程眼睛闪着激动的泪光一下握住了他的手:“我知道……我那天伤到你的心了,可是我是因为,因为……”他是到这里时狠狠咬住了下唇,几乎要咬出血来,“我嫉妒温郁,明明他犯了那么大的错你还要一直护着他,我还怨恨他,恨他将你带入险境。对不起,我错了,我不该气你,我……我只是气不过,你有什么事情你也可以跟我商量,我们都可以说清楚的,我……”
他说到这里的时候几度哽咽,而这时宣凤岐微凉的手指捧起他的脸颊,他微微朦胧的眼睛也抬起便看见了宣凤岐那双被烛光照得明亮美丽的眸子。宣凤岐眼中满是不忍:“陛下,我知道的,我从来都没有因为温郁的事而怪过你,至于留温郁……确实是为了社稷安稳,而且温郁已经回玄都了,我保证他对你绝对都不会有二心。”
谢云程听到这里的时候缓缓上前,他就像以前那般受了委屈向宣凤岐寻求安慰般将头伏在宣凤岐的腿上:“凤岐,我在乎的不是这个,我总觉得你这段时间有心事,我心里总在想你宁愿叫那些烦心事交给温郁也不愿意跟我说,我心里就难受,我已经长大了,我完全有能力保护你替你解决掉一起麻烦。我以后绝对不会再向你发脾气,我希望你……像我以前依赖你一般依赖我。”
宣凤岐听到谢云程这番话眉心微动,谢云程确实很敏锐,但宣凤岐不想让他知道任何事,他的愧疚如海潮一般涌上来,他也如以前一般抚摸着谢云程的脸庞:“真的没什么,如今仗快打完了,你该给我的也都给我了,普天之下也没人威胁我了,所以陛下……你多心了。”
谢云程听到这里时抬起头看着宣凤岐的眼睛:“真的吗?”
宣凤岐微微点头:“嗯……只是塞外多风沙,陛下若是能快些将仗打赢,那我便能早一日回到玄都。”
谢云程在这时像兴奋起来似的握住了宣凤岐的手:“我会的!我很快就能把这里的事料理完,等到我们回到玄都,我就昭告天下册封与你为皇后。”
宣凤岐微愣一下,他的眼中多了一丝复杂的情绪,可是当他看到谢云程那般期盼的眼神后点头答应:“嗯,我等着那一天。”
以前宣凤岐总是不肯在这件事上松口,所以当谢云程听到宣凤岐答应后,他还有些不敢相信:“真……真的吗?”
宣凤岐轻轻一笑点头:“陛下还记得我们在颍州行宫里就已经洞房了吗,所以,我不会食言更不会始乱终弃。”
谢云程被这天大的喜讯砸昏了头脑,他再一次起身紧紧地抱住了宣凤岐:“太好了,太好了——”
宣凤岐也跟着谢云程一起笑,只是他的笑容有那么些许苦涩。
因为他知道那是不可能实现的事情,可是他现在很愿意哄谢云程高兴,就像从前那般。
谢云程将雪梨汤一勺一勺喂给宣凤岐后又陪着他一起入睡。宣凤岐也不知道为什么,谢云程陪着他的时候,他身上反而没那么难受了,他在谢云程的怀抱下逐渐安睡。
他想,他早在杀掉谢瑆的那一天就应该消失在谢云程面前了。
而现在他与谢云程在一起的日子都是他偷来的,他贪恋这一丝即将不属于他的温暖,他想自己能贪几日就贪几日,至少他在离开前他是高兴的,谢云程也是开心的。
……
“咚——咚——咚——”
一阵又一阵如同皇宫丧钟一般的撞击声传来,宣凤岐又走到了那一片被白色雾气铺成的世界里,他又看到了那个之前出现在他梦中的人,其实他也说不清自己是从什么时候起梦到他的,但最后他梦到的频率越来越频繁了。
只是他好像看清了那个人的脸——那是一张俊美绝伦的脸,他的脸上的泛着金光闪闪的纹饰,衣着好像也不属于这个世界。
宣凤岐再次见到他的时候又问了一遍曾经的问题:“你到底是谁?”
那人居高临下看着他:“你玩也玩够了,是时候跟我回去了吧,朱雀。”
那人话音刚落,宣凤岐忽然感觉到从四面八方向他袭来的威压,那种感觉犹如在他的身上压了千重钧一般,他甚至都有些站不稳。当他再抬起头来的时候,那个人的脸在他的脑海中又开始模糊起来,他的身体在这一瞬间好像被控制了一般动弹不得。
那人悬于他身前那一片天空之中伸出被手指都被金色细链缠绕的手:“朱雀,你不属于这里,跟我回去吧。”
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