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嫁衣上繁复的绣纹,那上面用金线绣着的鸾凤,此刻看来仿佛是被困在锦缎中的囚鸟。
就在骆绯眺望芍药花海的同一天,贺朝皇宫深处,一场秘密焚烧正在进行,十几个大箱子的物品被投入火中。
骆绯的画像、诗稿、绣品,甚至她在阎府时用过的茶具、穿过的衣裳。所有能证明她存在过的痕迹,都在烈焰中化为灰烬。
太监总管面无表情地监督着这一切,尖细的嗓音在空荡的殿中回响:
“陛下有旨,承恩侯之母骆氏已暴病而亡,从今往后,贺朝再无此人。”
“有敢妄议者,斩。”
诏书很快传遍各州郡。
颍州太守府首当其冲,骆成章书房中所有与女儿相关的物品都被查抄。老太守跪接圣旨时,双手颤抖得几乎捧不住那卷明黄绢帛。
“臣…领旨。”
他重重叩首,花白的头发散落在冰冷的地砖上。
当夜,骆成章独自坐在空荡的书房中。
抬头去看,墙上还留着取下画轴后的淡印,案上墨迹未干的诗稿被收走大半。老人颤抖着手,从暗格中取出一幅小小的画像,上面画着小女儿及笄时巧笑倩兮的模样。
画中的少女莞尔嫣然,一双狐狸眼中闪着灵动的光采,尚未染上日后那些愁绪。
“绯儿…”
老人轻唤一声,老泪纵横。
三日后,颍州太守府传出讣告:
颍州太守骆成章,因丧女伤心过度,旧疾复发,溘然长逝,长子骆绍为父扶棺办礼。
消息传到边境时,骆绯正被迫换上怀朔的新娘服饰。婢女为她梳妆时,小心翼翼地说道:
“夫人节哀。”
骆绯望着铜镜中陌生的自己,满头珠翠,额贴花钿,完全是一副草原新娘的打扮。她突然轻笑一声,笑声凄楚得让梳妆的婢女手一抖,玉梳掉落在地。
“父亲是知道了我的事才这样伤心的吗。”
骆绯轻声问,手指抚过镜面,仿佛这样就能触到父亲的容颜。
婢女跪地,始终不敢答话。
骆绯不再追问。
她起身走到帐外,望向南方颍州的方向。漫山遍野的芍药在风中摇曳,像是无数故人的魂魄在向她告别。
她缓缓跪倒在地,抓起一把带着芍药芳香的泥土,小心地用手帕包好,贴身收起。
“将离。”
她在心中默念。
“等着母亲。”
夕阳西下,芍药花海被染成血色。骆绯站起身,整理好繁复的嫁衣,向着单于的金帐走去。她的每一步都踏得沉稳坚定,仿佛不是去完成一场政治联姻,而是奔赴另一个战场。
从这一天起,贺朝的骆绯死了,活下来的,是怀朔的阏氏。
但在那袭华美的嫁衣之下,一颗属于母亲与女儿的心,仍在跳动。
风中,传来怀朔牧歌的调子,伴随着芍药花的清香,飘向很远很远的地方。
怀朔部的王帐金顶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宛如草原上永不沉落的太阳。这里是漠北最辽阔的部族领地,牧草丰美,牛羊成群,骁勇的骑士们策马奔驰时,整片大地都在震颤。
斛律阿斯楞单于站在王帐前,望着渐行渐近的和亲队伍。
这位年轻的君主年仅二十五岁,却已经统领怀朔部五载。
他身着一袭玄色貂裘,裘袍下露出银甲寒光,腰间佩戴的弯刀刀柄上镶嵌着狼头形状的蓝宝石,那是独属于单于的权力象征。
当花轿停稳,侍从掀开轿帘时,阿斯楞看到了他的新娘。
骆绯穿着一身繁复的贺朝嫁衣,金线绣制的凤凰在阳光下流光溢彩,但她苍白的脸色和空洞的眼神,让这身华服显得格外沉重。当她抬头望来时,那双含着三分悲戚的狐狸眼,让阿斯楞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
“欢迎来到怀朔。”